大梁承平五年，秋。
逍遥散的余毒刚刚肃清，帝都乃至整个大梁，正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庆幸中。
然而，一种新的、更加隐蔽的“瘟疫”，却如同无声的潮水，悄然在帝国的文化中心——士林与书院——蔓延开来。
起初，只是一些生员、学子间流传的怪谈。
“昨夜挑灯夜读，忽闻窗外有人吟诵《秋水》，声调古奥，意境幽远，令人神往！可推窗一看，院中空无一人……”
“我更奇，梦中得一残卷，其上文字非篆非隶，玄妙难言，醒来竟依稀记得几句，默写出来，连山长都啧啧称奇，说蕴含至理！”
“我亦是！近日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所作诗词，连自己都觉惊艳！仿佛……有先贤在耳畔亲自指点！”
这些传闻被当作才子佳话，并未引起太多重视。
甚至有些德高望重的大儒，在翻阅某些弟子“梦中所得”的残篇后，也陷入沉思，时而拊掌赞叹，时而眉头紧锁，形容日渐憔悴。
直到，第一位有名有姓的大儒——国子监祭酒，文坛泰斗周敦颐——在一个清晨，被家人发现悬梁自尽于书房之中。
他双目圆睁，看到了极致的恐怖。
书桌上摊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上面用癫狂的笔触写满了重复的、无人能解的怪异符，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祂在召唤……知识……是陷阱……不可听……不可信……”
周祭酒的暴毙，如同一记惊雷，震动了整个朝野！
消息传入宫中，萧景珩立刻意识到事情绝不简单。他亲自前往周府吊唁，并查看了那张绝笔。
那上面的怪异符，扭动盘绕，看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心生烦恶。
而那一行小字中含有的绝望与恐惧，更是触目惊心。
“薇薇，你看此物。”萧景珩将拓印的纸张带回，递给沈薇薇。
这一次的“污染”，更加“文雅”，更加“深邃”，直指知识与智慧的层面！
她尝试以混沌意念感知。
刹那间，一阵混乱、庞杂、诱惑与疯狂的低语，如同无数细小的触须，顺着她的意念，钻入她的识海！
那低语在用各种已知或未知的语言，诉说着看似玄奥的“真理”，引诱人去思考、去探索、去沉沦！
“哼！”沈薇薇冷哼一声，混沌本源微震，那些无形的低语触须被碾碎、净化。
“是精神污染的另一种形式！”她脸色凝重，“不再针对肉体和简单的欲望，而是针对读书人的‘求知欲’和‘精神世界’！通过所谓的‘梦中传道’、‘文思泉涌’作为诱饵，将人拖入知识的陷阱，陷入疯狂与绝望！”
新任的暗卫统领匆匆来报，声音带着惊惶：
“陛下，娘娘！属下奉命监视几所有异动的书院，发现……发现一些沉迷于‘梦中所得’典籍的生员，他们所用的墨锭，在特定光线角度下，墨汁中竟隐约有细微的、如同活物蠕动的阴影！”
墨锭！竟然是读书人最常用、最不起眼的墨锭！
对方的手段，一次比一次隐蔽，一次比一次恶毒！
江南——大梁文风最盛，也是各种文具用料最大的集散地。
而其中最负盛名的墨锭，皆出自徽州。
萧景珩与沈薇薇再次微服出宫，直奔徽州。
徽州府，制墨世家林立，常年松烟与桐油的气。
暗卫早已先期抵达，暗中排查。
很快，一个名为“玄圭阁”的老字号，进入了视线。
这家作坊出产的“松禅墨”，正是近期在那些“中招”的生员书房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种！
玄圭阁表面看起来并无异常，匠人忙碌，生意兴隆。
但当沈薇薇以混沌意念仔细感知其仓库中堆积如山的成品墨锭时，极其隐晦、与那低语同源的污染波动，如水底暗礁，被她清晰地捕捉到！
问题不在松烟，不在桐油，而在……一种添加的、极其稀有的“香料”上！
据作坊老师傅说，这是一种祖传秘方，名为“灵犀香”，能使墨迹带着若有若无的异香，经久不散，有“启发文思”之妙。
“灵犀香……”沈薇薇冷笑，“好一个‘灵犀一点’！这点通的，怕是通往疯狂的深渊！”
是夜，月黑风高。
帝后亲率精锐，直扑玄圭阁背后真正的核心——隐藏在徽州深山之中、一个依靠暗河驱动的秘密制香工坊！
工坊内，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不见灯火，只有无数发出幽绿磷光的苔藓附着在岩壁上，提供光源。
数十名木偶般的工匠，正机械地将一种粘稠的、发出甜腻异香的黑色油脂，与各种香料混合。
那黑色油脂，正是“灵犀香”的核心原料！
而在工坊的最深处，一座由无数惨白兽骨堆砌而成的石台上，供奉着一块不断渗出黑色油脂的、搏动的大肉瘤！
肉瘤表面布满了符和不断开合的眼睛，那混乱的低语，正是从这肉瘤中发出！
“知识……渴望知识……奉献你们的智慧……融入永恒的‘万识宝库’……”
一个混乱而宏大的意念，直接响彻所有人的脑海！
“万识之魔”……
“又是域外天魔！”萧景珩怒喝，太阿剑感应到邪祟，发出嗡鸣。
这一次的天魔，竟以“知识”和“智慧”为食！
肉瘤——姑且称之为“万识之魔”的投影——猛地收缩，然后爆发出狂暴的精神冲击！
无数由知识和疯狂逻辑构成的信息洪流，如同海啸，冲向众人！
这攻击无形无质，却比刀剑更加凶险！
一旦心神失守，便会被这信息洪流同化，成为只知道渴求知识的行尸走肉，甚至爆脑而亡！
几名暗卫猝不及防，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嚎，眼神变得混乱而狂热！
“混沌……领域！”
沈薇薇，全力展开复苏中的混沌本源！
灰蒙蒙的领域以她为中心扩张，将帝后及核心暗卫笼罩其中。
那狂暴的信息洪流冲入混沌领域，如同落入无边无际的灰色海洋，其中的疯狂与污染被迅速分解、稀释、归于平静！
混沌，包容万法，亦能平息万法！
尤其是这种纯粹精神与信息层面的攻击，正是混沌之力的最佳食粮！
“不可能！此界怎会有能抵御‘万识洪流’的力量？！”肉瘤惊怒。
“井底之蛙，也敢妄谈知识？”沈薇薇，双手结印，混沌之气化作一柄无形的知识之锚，并非攻击肉瘤本身，而是直接斩向那维持其存在、与所谓“万识宝库”连接的信息通道！
“吾主……”肉瘤发出尖啸。
萧景珩人剑合一，太阿剑携带斩破虚妄的帝道剑意，化作一道纯粹的金色流光，刺入了那搏动的肉瘤核心！
嗤——！
如同热刀切牛油，肉瘤被一剑贯穿！
污秽的黑血喷溅而出，在混沌领域的净化下迅速蒸发。
回到帝都，萧景珩再施铁腕：
第一，雷霆手段，肃清源头。
全国范围内查封、销毁所有含“灵犀香”的墨锭及相关文具，涉事商家一律严惩。
徽州玄圭阁被连根拔起，牵扯出的官员、士绅遭到清洗。
第二，思想引导，正本清源。
由沈薇薇主导，联合未受污染的大儒，对那些“梦中所得”的典籍进行甄别、批判、焚毁。
同时在各级书院推行经过混沌之气“净化”的标准教材，强调扎实根基，反对好高骛远、追求虚妄“顿悟”。
第三，沈薇薇亲创“清心咒”。
以混沌之力为本，融入青鸾生机，形成一套简单易学的精神冥想法，刊行天下，供士子学子日常修习，用以稳固心神，抵御外邪入侵。
此举再次赢得天下读书人的由衷感激，“文曲护法”之名不胫而走。
经此一役，大梁的文风为之一振，从追求奇诡玄虚回归到扎实厚重。
萧景珩与沈薇薇，在接连应对“逍遥散”与“诡墨”两大危机后，不仅巩固了统治，更深切意识到域外天魔手段的层出不穷与防不胜防。
紫宸宫内，沈薇薇看着各地呈报上来的、关于学风好转的奏章，脸上却无多少喜色。
“景珩，你有没有发现，这两次天魔的手段，一次针对欲望，一次针对智慧，都直指人性弱点，而且一次比一次隐蔽，一次比一次……‘高级’。”
萧景珩走到她身边，目光沉凝：“朕明白。它们像是在……试探。试探此界生灵的抵抗底线，试探你我能力的极限。”
他握住沈薇薇的手：“但它们低估了一点。”
“什么？”
“低估了人心中，除了欲望与求知，还有不屈的意志与守护的信念。”萧景珩道，“只要朕与你在，这大梁的天，就塌不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无论那深渊中的“寂灭主宰”还有多少手段，他们都将携手，一一斩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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