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所的核心区域比林凡想象的更加……非现实。
穿过那扇刻满符文的金属大门后，世界变了。这里不是地下建筑，也不是天然洞窟，而是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空间。脚下踩的“地面”是一种半透明的蓝色晶体，厚度未知，下方能看到缓慢流动的灵能光流，像地壳下的岩浆，但更加粘稠、更加……有生命。头顶没有天花板，只有一片旋转的星空——不是真正的星空，而是由无数灵能光点模拟出的银河，缓缓转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能，浓度高到普通人在这里呼吸几口就会产生幻觉。但林凡的身体在主动吸收这些能量，皮肤下的银蓝色脉络明亮得几乎透出体外，每一次心跳都让脉络明灭一次，像在呼应这个空间的节奏。
前方百米处，是一个圆形的祭坛。祭坛由九层台阶构成，每一层都镶嵌着不同颜色的晶体，排列成复杂的几何图案。祭坛中央，悬浮着那块半人高的深紫色晶体——正是铁鹰矿道里看到的那块，晶体内部那张属于林凡的脸，此刻眼睛是睁开的，正平静地注视着他。
而在祭坛下方，站着一个人。
父亲。
或者说，父亲的躯壳。
他穿着灾变前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外套，头发花白，背微微佝偻，侧影和林凡记忆里一模一样。但他此刻是站着的，背对林凡，仰头望着晶体里的脸，姿态僵硬得像一尊蜡像。
“爸……”林凡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那个背影缓缓转身。
当林凡看清那张脸时，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是父亲的脸，皱纹的位置，嘴角的弧度，甚至左眉那道年轻时留下的浅疤，都分毫不差。但那双眼睛——一只还是正常的棕色，浑浊但温和；另一只，却是完全的深紫色，没有瞳孔，只有流动的星光，和梦境里“主宰”的眼睛一模一样。
“小凡。”父亲开口了，声音嘶哑而破碎，像很久没用的录音带，“你来了。”
林凡握着枪的手在颤抖。他在围墙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时，理智和情感的撕扯依然剧烈。眼前这个人，有着父亲的外表，父亲的声音，甚至……父亲的眼神。
那只正常的眼睛，正看着他，眼神里混杂着痛苦、挣扎，还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温暖。
“你还记得我吗？”林凡问，声音很轻，像怕惊碎什么。
“记……得。”父亲说得很慢，每个字都要费很大力气，“你七岁那年……摔断了胳膊……在人民医院……住了半个月。你妈天天给你熬骨头汤……我晚上陪床……给你念《西游记》。”
记忆的碎片涌上来。林凡确实摔断过胳膊，确实是父亲陪床，确实念的是《西游记》。这些细节，黑石不可能知道，除非……
除非父亲真的还“活着”，以某种方式。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凡向前走了一步，“灾变那天，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亲的身体微微颤抖，那只紫色眼睛里的星光流动得更快了。他抬起手，那只手枯瘦，皮肤上有暗褐色的老年斑，但指甲缝里很干净——太干净了，不像在末世挣扎了三年的人。
“狗……”父亲艰难地说，“隔壁老王家……那条金毛……突然发疯……冲进家里……你妈在厨房……我在客厅……它先扑向我的……我挡了一下……然后……”
他捂住头，表情痛苦：“然后……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他们说……我‘合格’了……能成为‘基石’……”
“基石？”
“仪式的……基石。”父亲指向祭坛，“九个‘基石’……站在九个方位……提供稳定的灵能通道……让‘神’能顺利降临……而不至于……撕裂这个世界。”
林凡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这才注意到，祭坛周围的阴影里，还站着八个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穿着普通人的衣服，姿态僵硬，眼神空洞。其中有一个年轻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形状的布偶——可能她生前是个母亲。
他们都被选中了。因为某种特质——可能是较高的灵能亲和力，可能是特殊的情感纽带——而被“主宰”或黑石保留下来，改造成了仪式的“零件”。
“你愿意吗？”林凡问，“愿意站在这里，帮那个东西降临？”
父亲沉默了很久。那只正常眼睛里，流下一行浑浊的泪。
“不愿意。”他说，声音突然清晰了一些，“但我的身体……不听我的。那只眼睛……它在看着我……控制我。我只能偶尔……偶尔清醒一会儿……像现在。”
他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那只手颤抖得厉害。
“小凡……杀了我。”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趁我还能控制自己……杀了我。不要让我……变成伤害你的工具。”
林凡的枪口在颤抖。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却像有千钧重。眼前这个人，在求死，为了不伤害他。就像他曾经对苏婉说的那样。
这就是“主宰”的残忍之处。它不单纯制造怪物，它保留受害者的意识，让他们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利用，看着自己伤害所爱之人。这才是真正的折磨。
“还有别的办法。”林凡放下枪，“我可以切断你和它的连接。我体内的灵能进化已经到一定程度，也许能——”
“没用的。”父亲摇头，那只紫色眼睛突然光芒大盛，他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声音也变成了冰冷的、多重叠加的音调——“林凡，你太高估自己了。”
是“主宰”。它通过父亲的身体说话了。
父亲的躯壳站直了，僵硬感消失了，动作变得流畅而诡异。那只紫色眼睛完全掌控了身体，连正常的棕色眼睛也开始泛起紫光。
“这个躯壳只是暂时的容器。”‘主宰’用父亲的声音说，“仪式开始后，我会脱离它，进入你的身体。那时，你才是真正的‘我’。而这个躯壳……会和其他基石一起，成为连接地脉的永久节点，维持我的存在。”
它走向祭坛，登上台阶，站在晶体旁。晶体里的那张脸，开始从内部向外凸起，像要挣脱出来。
“你知道这场灾变的真相吗？”‘主宰’突然问。
“灵能风暴，全球变异，文明崩溃。”林凡说，“你在睡梦中翻身，压碎了蚁巢——你是这么说的。”
“那是简化版。”‘主宰’笑了笑——用父亲的脸笑，格外诡异，“真实情况是……这不是第一次。在你们人类之前，地球上还有过其他智慧文明。或者用你们的话说……其他‘纪元’。”
它伸手触摸晶体。晶体表面荡起涟漪，像水面。涟漪中，浮现出影像：
——茂密的蕨类森林里，长着三只眼睛的爬行动物在建造巨石城市。
——冰封的大陆上，浑身长毛的智慧生物用灵能点燃篝火，祭祀天空。
——深海的峡谷中，发光的水母状生物编织着复杂的灵能网络。
每一个影像都持续几秒，然后破碎，被下一个取代。
“他们都发展到了某个临界点。”‘主宰’说，“掌握了灵能，试图改造世界，试图……超越自身。然后，我醒了。”
影像定格在一幅画面上：巨石城市被从天而降的灵能风暴摧毁，三眼蜥蜴人在哀嚎中化为灰烬。
“我不是恶意的。”‘主宰’的语气甚至有些委屈，“我只是地球的免疫系统。当某个物种的发展威胁到星球本身的平衡时，我就会启动，进行一次‘格式化’。灵能风暴就是我的白细胞，清除过度发展的文明，让一切重归自然。”
它看向林凡：“你们人类是第六次。也是发展最快、最贪婪的一次。核能、基因编辑、人工智能……你们在短短几百年里，就走完了其他文明几万年走的路。而灵能……你们甚至还没真正掌握它，就开始滥用。”
“所以灾变是必然？”林凡感到一阵寒意，“无论有没有意外，你都会醒来？”
“不。”‘主宰’摇头，“这次……是意外。有个疯子，试图用人工手段刺激灵能矿脉，提前唤醒了我的部分意识。我本来还能再睡几百年，等你们自然消亡或者找到与我和平共存的方法。”
疯子？
林凡突然想到了什么：“‘博士’？那个地下研究所的科学家？”
“你很聪明。”‘主宰’赞许地说，“他以为能控制我，获得永恒的生命和神的力量。结果呢？他引爆了整个矿脉，导致灵能提前泄露。而他自己……成了我的第一个‘基石’，就在那里。”
它指向祭坛东侧。阴影里，一个人影缓缓走出。那是一个干瘦的老人，穿着破烂的白大褂，戴着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紫色。他的胸口有一个大洞，能直接看到后面的晶体墙壁，但洞里填满了蓝色的灵能丝线，维持着他的“生命”。
“这就是你们人类。”‘主宰’的声音里带着讽刺，“永远高估自己，永远想掌控超越自身理解的力量。而代价……是几十亿同类的生命。”
林凡看着那个‘博士’，看着祭坛周围的九个“基石”，看着晶体里自己的脸。
“所以你现在要完成‘格式化’？”他问，“彻底清除人类？”
“不，这次我想换个方法。”‘主宰’说，“融合。我进入你的身体，以人类的形态存在，引导剩下的人类走向与灵能和谐共存的未来。你们不需要灭亡，只需要……进化。成为地球真正的一部分，而不是寄生者。”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些不愿意‘进化’的呢？”林凡问，“那些想保持人类身份的人呢？”
‘主宰’沉默了。那只紫色眼睛里的星光，暗了一瞬。
“必要的话……”它缓缓说，“会清理。”
这就是真相。
没有拯救，没有救赎，只有强制性的进化或死亡。而所谓的“进化”，是失去自我，成为“主宰”的一部分。
“你父亲的身体，只能维持清醒三分钟。”‘主宰’突然转换话题，“现在已经过了两分半。最后三十秒，你想对他说什么？”
父亲脸上的狰狞表情突然松动。那只棕色眼睛里，再次涌出泪水。他的嘴唇颤抖，用尽最后的力气：
“小凡……对不起……爸不能……看着你结婚了……”
“要活下去……不是这种活法……”
“要像个人……堂堂正正地……”
紫色光芒彻底吞没了棕色眼睛。父亲的表情凝固了，变回那种空洞的、被操控的平静。他转身，走向祭坛指定的位置，站定，和其他八个“基石”一起，面朝中央晶体。
仪式随时可以开始。
圣所地下二层，通风管道深处。
陈峰趴在地上，耳朵贴着管道壁。他能听到下方传来的模糊声音——是林凡和某个人的对话，但听不清具体内容。管道太厚，而且有灵能干扰。
他看了看手表。距离约定的九点，还有七分钟。
“老郑，能听到吗？”他对着耳麦低语。
没有回应。耳麦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圣所内部的灵能干扰比预想的强，无线电完全失效了。他和老郑带领的二十人小队，在进入地下管道后就分开了——老郑带十人去破坏备用电源，他带十人来寻找仪式核心区。
但现在，他们迷路了。
通风管道系统比结构图显示的复杂十倍，岔路多得像迷宫。而且管道内壁覆盖着一层粘稠的蓝色菌毯，会主动吸收热量和声音，导致红外探测仪和声波探测都失效。他们只能凭直觉前进。
“长官，”身后的一名士兵小声说，“前面有光。”
陈峰抬头。管道前方约三十米处，拐角后面，确实透出微弱的蓝紫色光芒。而且有规律的脉冲声传来——嗡嗡，嗡嗡，像巨大的心脏在跳动。
就是那里。
他打了个手势，小队成员缓慢爬行前进。每个人都尽量不发出声音，但管道里的菌毯粘在作战服上，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叽声。
爬到拐角处，陈峰小心地探头看去。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垂直竖井，直径超过十米，深不见底。竖井壁上，镶嵌着无数灵能晶体，排列成螺旋向下的图案，像某种生物的脊柱。而在竖井中央，悬浮着一根粗壮的、半透明的蓝色触须——正是林凡描述的“主宰”主触须。触须从地底深处延伸上来，末端分裂成无数细小的丝线，连接着竖井壁上的每一块晶体。
触须在有节奏地脉动，每脉动一次，周围的晶体就明亮一分，空气中的灵能浓度就上升一分。
“找到了……”陈峰喃喃道。
这就是仪式的能量核心。切断它，仪式就会中断。
但怎么切断？
触须直径超过三米，而且明显是高密度灵能构成，普通武器恐怕连表皮都打不穿。炸药？他们带来的c4炸药，在这么强的灵能环境下，引爆系统可能会失效。
“长官，看那里。”一个士兵指着竖井对面。
对面墙壁上，有一个突出的金属平台。平台上，安装着一台复杂的设备——看起来像旧时代的粒子加速器，但经过大量改装，外壳上布满了灵能晶体和未知的符文。设备中央，有一个凹槽，大小正好能放下……
“是那块主晶体。”陈峰明白了，“他们把从铁鹰夺走的晶体放在那里，作为能量放大器。如果我们能摧毁那个设备，或者至少把晶体取走——”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平台上，出现了几个人影。
五个穿着黑袍的人，脸上戴着没有任何孔洞的白色面具，围在设备周围，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像同一个人操控的五个傀儡。是黑石的“黑袍”，正式成员。
而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红袍的人。
红袍的面具上有三道金色纹路，身份明显更高。他（她？）没有参与调试，只是静静站着，双手拢在袖子里，仰头看着上方——那个方向，正是圣所核心祭坛的位置。
“红袍干部……”陈峰的心沉了下去。一个黑袍就很难对付，五个黑袍加一个红袍，他们这十个人，正面强攻等于送死。
必须智取。
他快速观察环境。竖井周围有环形的维修走道，宽度约一米半，没有护栏。走道连接着几条通风管道口，其中一条就在他们正下方约五米处。如果能悄无声息地下到走道上，沿着走道绕到平台后方……
“准备绳索。”陈峰低声下令，“两人一组，依次下去。落地后立刻找掩体，不要发出声音。”
士兵们迅速行动。特种作战绳固定在管道口，第一个士兵开始下降。
一切顺利。第一个士兵安全落地，蹲在走道阴影里警戒。第二个，第三个……
到第六个时，意外发生了。
那名士兵的靴子踩到了一块松动的金属板。虽然他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但金属板还是发出了“嘎吱”一声响，在寂静的竖井里格外刺耳。
平台上的黑袍们同时转头。
五张白色面具，齐刷刷地看向声音来源。
“敌袭。”红袍干部说，声音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分不出男女。
他甚至没有动。但五个黑袍同时抬手，掌心对准了走道上的士兵。
蓝色的灵能光束射出。
“找掩体！”陈峰大吼，同时举枪射击。
战斗瞬间爆发。
祭坛上，林凡听到了下方传来的爆炸声和枪声。
陈峰他们动手了。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五分钟，说明遇到了意外。
但他现在无暇他顾。祭坛周围的九块晶体——对应九个“基石”位置——开始发光。光芒汇聚到中央的主晶体上，主晶体里的那张脸，凸起得更明显了，已经能看到轮廓分明的五官，像浮雕一样压在晶体表面。
仪式开始了。
“感受到了吗？”‘主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再通过父亲的躯壳，而是直接回响在这个空间里，“能量在汇聚，通道在打开。还有五分钟，我的意识就能突破最后的屏障，进入你的身体。”
林凡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不是生理上的，而是意识层面的拉扯。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灵魂，想把他从身体里拖出来。同时，又有什么东西想钻进来，填满空缺。
他的视野开始出现重影。现实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景象叠加在一起：祭坛的台阶上，长出了血肉般的藤蔓；旋转的星空里，出现了无数只眼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呼吸时像在吞咽液体。
“抵抗是没用的。”‘主宰’说，“你的基因已经接受了我的印记，你的灵魂已经熟悉了我的频率。我们注定要融为一体。”
林凡咬破舌尖，用疼痛刺激神经。他拔出军刀——不是那把灵能破刃，而是普通的战术刀。然后，他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他没有冲向祭坛，没有攻击晶体，而是……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深红色的血液涌出，但流了几秒后，颜色开始变化。血液中掺杂了银蓝色的光点，像星空落入了血管。他蹲下身，用流血的左手，在地面上快速画着什么。
不是符文，不是阵法，而是……一个坐标。
用他自己的血，混合着灵能的血，画出一个精确的地理坐标。
“你在做什么？”‘主宰’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疑惑。
林凡没有回答。他画完坐标，又从战术背心里取出一个小型仪器——那是张大牛给他的，本来是用于检测灵能浓度的，但他改装过了。
他把仪器放在坐标中心，按下启动按钮。
仪器发出尖锐的蜂鸣声。然后，一股奇特的灵能波动扩散开来。波动很微弱，但频率极其特殊，像某种……呼唤。
“你在呼唤什么？”‘主宰’问。
“援军。”林凡站起身，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眼神明亮，“你以为只有你在布局吗？”
圣所之外，五公里外的废墟中。
二十个灵能共振器同时启动。但这次，它们不是随机发射脉冲，而是按照特定频率，发出与林凡血中波动完全一致的信号。
信号穿透地面，穿透岩石，穿透灵能干扰，传向地底深处。
铁鹰矿道，那个满是骸骨的洞窟里。
那七块排列成北斗七星的晶体，突然同时发光。光芒汇聚，在洞窟中央投射出一个虚幻的坐标——正是林凡画出的那个。
洞窟深处，那条通往地下1800米的通道里，传来了回应。
不是声音，不是震动，而是一种……共鸣。
同一频率的灵能波动，从地底深处传上来，与林凡的血、与共振器的信号，形成完美的三角共振。
祭坛上，‘主宰’的声音变了：“你在召唤……另一股力量？不可能，我是地球唯一的——”
“你不是唯一的。”林凡打断它，“你只是‘现在’的免疫系统。但在地球四十六亿年的历史里，难道就没有过……其他的‘你’？更古老，更强大，但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他指向脚下的坐标：“这个坐标，是铁鹰老首领的日志里记载的，但不是通往你的巢穴，而是通往……另一个沉眠之地的入口。我用我的血——混合了你的灵能印记的血——作为钥匙，唤醒了它。”
主晶体开始剧烈震动。晶体里的那张脸，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你疯了！”‘主宰’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唤醒两个‘免疫系统’会怎样？它们会互相攻击，会撕裂整个地壳！所有人都会死！”
“那就死。”林凡平静地说，“总好过成为你的傀儡，看着所有人变成没有灵魂的‘进化体’。”
他擦掉手腕上的血，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进化的副作用。然后他看向父亲的躯壳。
“爸，”他说，“我知道你还能听到。帮我。”
父亲的躯壳，那个站在祭坛东南角的“基石”，突然颤抖了一下。那只已经完全变成紫色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挣扎。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
“仪式已经开始，‘基石’和主晶体建立了连接。”林凡继续说，“如果你现在，用尽全力，反向抽取主晶体的能量……”
他顿了顿：“你会死。彻底消失，连意识碎片都不会剩下。但你会打断仪式，为我争取时间。”
父亲的躯壳颤抖得更厉害了。脸上，肌肉扭曲，像有两个意识在激烈争夺控制权。那只紫色的眼睛，光芒忽明忽暗。
下方，爆炸声越来越近。陈峰他们正在向上突破。
远处，地底传来的共鸣越来越强，整个圣所开始震动，碎石从“星空”顶上落下。
时间不多了。
父亲的躯壳，突然笑了。
一个极其艰难，但无比真实的笑容。那只紫色眼睛里的星光，黯淡了一瞬，露出了下面浑浊但温暖的棕色。
“好。”他说，声音很轻，但清晰，“儿子……长大了。”
下一秒，他张开双臂，用尽全部意志，反向拥抱了连接在他身上的灵能丝线。
不是抽取，而是……注入。
把他作为“基石”这些年积累的所有灵能，所有生命力，所有残存的意识碎片，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疯狂地反向灌入主晶体。
“不——！”‘主宰’的尖啸响彻整个空间。
主晶体承受不住突然涌入的异常能量，表面出现第一道裂痕。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裂痕如蛛网般蔓延，晶体里的那张脸开始破碎、崩解。
九个“基石”的位置，同时发出刺眼的光芒。其他八个被控制的人，身体开始燃烧——不是火焰，而是灵能燃烧，蓝色的火焰从内而外吞噬他们，但他们脸上没有痛苦，只有解脱。
父亲的躯壳站在火焰中，看着林凡。那只眼睛，最后一刻，变回了完全的棕色。
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看口型，是：“活下去。”
然后，火焰吞没了他。
灵能爆炸的冲击波横扫整个祭坛。林凡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墙壁上，眼前一黑。
而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主晶体彻底炸裂。
晶体碎片中，飞出一团深紫色的光，像有生命的烟雾，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
朝他冲来。
无法躲避。
光团撞进他的胸口，消失不见。
剧痛。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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