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小学。
下午第一节课的铃声敲响了，刺耳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陆云瑶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恐慌感挥之不去，让她四肢冰凉。
她试图继续讲课，声音却微微发飘，目光一次次不受控制地望向窗外，像在等待什么，又害怕真的看见什么。
下面的孩子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老师的心不在焉，课堂纪律渐渐有些松散，交头接耳的声音慢慢大了起来。
“老师，你怎么了？”周小雨怯生生地问，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陆云瑶猛地回神，看到孩子们疑惑和关心的目光，心头一酸，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她不能把不安传给孩子们。
“不好意思，同学们……”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孙晴探进头来，脸色苍白，朝陆云瑶急切地招了招手，眼中是掩不住的焦虑。
陆云瑶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对学生说了句“大家保持安静，先自习一下”，便快步走出教室。
“孙姐，怎么了？”她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发颤。
孙晴一把抓住她的手，手心同样冰凉，压低嗓音急促地说：“刚、刚传来的消息……顾营长出任务时，受了重伤，被送到医院了……说是……说是……”
她看着陆云瑶霎时惨白的脸，后面的话哽在喉头，再也说不下去。
但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陆云瑶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幸好被孙晴一把扶住。
“哪……哪个医院？”她的声音干涩得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市人民医院……车已经在门口了，快去吧！”孙晴连忙说。
陆云瑶什么也顾不上了，甚至忘了再交代学生一句。
孙晴在她身后急急喊道：“班里我来看，你快去！”
她跌跌撞撞冲出校门，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市人民医院”这几个字不断回响。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几乎令她窒息。
她想起早上硬塞给他的那些吃的——都是用灵泉水做的，心里拼命祈祷他记得吃……
他答应过会回来。
他必须回来。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几乎瘫软的双腿，她用尽全身力气奔向校门口那辆吉普车。
车一路风驰电掣。
陆云瑶紧紧抓着车窗上方的扶手，指节绷得发白。她直直望着前方，窗外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唯有“医院”两个字在脑中不断放大，如擂鼓般撞击着她的神经。
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的心高高悬起，每一次红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同车的干事面色凝重，想开口安慰，却见陆云瑶仿佛被罩在一个无形的世界里，对外界毫无反应，只有微微发颤的身体泄露着她濒临崩溃的情绪。
车还没停稳，她就一把推开门，踉跄着冲了下去。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却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她心惊。灯光惨白，照得四壁冰冷。脚步声、推车声、压抑的抽泣声交织在一起，敲打着她的耳膜。
她一眼就看见走廊尽头手术室外站着一群熟悉的人。
张卫国倚在墙边，作战服上满是暗红血迹和污渍，脸色疲惫。老猫头上缠着渗血的绷带，胳膊吊在胸前，焦躁地踱步。小吴和其他几个战士或坐或站，个个带伤，脸上蒙着硝烟和忧虑。
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张哥！”陆云瑶嘶哑地喊了一声，几乎扑了过去，“辰翊呢？他怎么样了？”
张卫国闻声站直，迎上前：“嫂子，你来了……”
“他在里面？”她死死盯着那扇亮着“手术中”的红灯的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在，最好的医生都在。”张卫国嗓音干涩，“老顾他……伤得很重。爆炸时他为了保护……”他说不下去，只沉重地点点头，“但他很顽强，一直在坚持。”
就在这时，手术门“哗啦”一声推开。一名戴口罩、满手是血的护士急步走出，语速很快：“伤员失血过多，急需输血！o型血！血库正在调，但需要时间，有没有人是o型？”
“我是！”
“抽我的！”
战士们瞬间围拢上去，纷纷撸起袖子。
陆云瑶却像被钉在原地。
她看着战士们随护士快步走向采血室，走廊蓦地空荡下来，只剩那盏红灯无声地亮着，冷静得近乎残酷。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凌迟。
她无力地靠住墙，缓缓滑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她想起他清晨出门时冷毅的侧脸，想起他握住她肩膀说“相信我”时的温度，想起自己慌乱塞进他口袋里的那些零嘴……
灵泉水……对，灵泉水！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手术室的门——
一定要起效，一定要撑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手术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
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摘下口罩，神色凝重。
张卫国、陆云瑶和所有能动的战士瞬间围了上去，每一道目光都写满紧张的期盼，空气几乎凝固。
医生扫过众人，最终看向张卫国和陆云瑶，哑声开口：
“手术暂时结束，生命体征勉强稳定了一步。”
众人心头刚松半口气——
医生的话锋却骤然一转，带来更深的寒意：
“但是，伤员背部多处开放性创伤，弹片虽已取出，但脊柱受损严重，不排除永久损伤的可能。最危险的是颅脑受剧烈震荡，内部有出血和水肿，目前深度昏迷，还未脱离危险期。”
“接下来二十四小时，是关键中的关键。”
“他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醒来后是什么状况……”
“医学上，没有百分之百的保证。”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顿了顿，微蹙眉头，像是有些困惑地补充：“不过说来也奇怪……以他的受伤程度和失血量，能撑到手术结束，血压心跳还能维持住，已经算是个……奇迹了。他的求生意志，非常顽强。”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陆云瑶心上。那些冰冷的术语汇成一张巨网，将她拖入漆黑的深海。她看着医生的嘴唇张合，却听不见后面的声音。
世界静了，也褪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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