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那片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沉重阴影随着邮件内容的展示变得愈发浓厚。
晚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除此之外再无他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澈身上，等待着他那如同宣判般的最终抉择。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决定了在场所有人，乃至整座江城命运的选择。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宋澈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连那代表着“思考”的停顿都没有。
他只是缓缓收回望向西方天空的目光，转过头看向了魏正龙。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
“魏局，我必须去。”
这几个字说的轻描淡写，却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什么？！”
季怀安教授第一个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侯明嘴里叼着的那根棒棒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进了草丛。
就连魏正龙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国字脸上也浮现出震惊到极致的错愕！
“你疯了吗？！”
紧接着一声尖锐嘶吼猛地在庭院里炸响！
林薇一个箭步冲到宋澈面前，那双总是充满了冷静与锐利的眸子里此刻布满了血丝，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担忧而微微颤抖着。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铁血的刑侦队长，只是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搭档”决意要孤身闯入刀山火海的女人！
“我们才刚刚把江城从地狱里拉回来！”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甚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你现在要去闯地狱的总部？！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有十一个比【水瓶座】执灯人还要恐怖十倍的怪物！还有那个连你父亲都为之忌惮的【双子座】！”
“你凭什么？！你拿什么去跟他们斗？！”
她的手猛地抓住宋澈的衣袖，指甲因用力而深深陷入布料之中，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
她不能接受这个一次又一次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男人，这个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何为“生死搭档”的男人，就这么去送死！
魏正龙也反应了过来，他大步走上前，脸上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宋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这不是一个可以凭借个人勇武就能解决的‘案子’！那是一个渗透了全球，拥有着足以与任何一个大国掰手腕的庞大势力！你去就是以卵击石，是自寻死路！我绝不能允许你这么做！”
他爱惜人才，更爱惜像宋澈这种将自身性命与城市命运捆绑在一起的英雄。
他绝不允许这个刚刚拯救了江城的年轻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赴一场必死的鸿门宴！
然而面对魏正龙的威严，面对林薇那近乎失控的嘶吼。
宋澈的表现却异常冷静。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林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看了看魏正龙写满威严的国字脸，没有辩解，也未被任何情绪影响。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按住林薇那只死死抓着他衣袖的手，她的手很凉，还在不住地颤抖。
宋澈用一种不容置疑，却又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悲壮语气说道：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也很清楚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回林薇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眸子里，“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别无选择。”
他顿了顿，松开手缓缓转身面向魏正龙和季怀安。
他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疲惫却又充满了超越年龄的成熟与担当。
他开始分析，用他那颗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进行着最缜密也最冷酷的利弊分析。
“第一，”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去行吗？”
“【双子座】既然已经知道我拿到了视频，并发出了‘邀请函’，就证明他已经锁定了我的位置。
即便我不去欧洲，他也会派新的‘执灯人’来，就算来的不是【水瓶座】那种疯子，任何一个黄道十二宫的执灯人都足以将整个江城，乃至华夏都拖入新的战火。”
宋澈的目光扫过魏正龙锐利如刀：“到那时候我们被动防守，只会被他们像遛狗一样慢慢耗死，与其等他们来，不如我主动去搅乱这趟浑水！”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魏正龙的眉头不自觉地锁紧，他无法反驳。
“第二，”宋澈继续说道，“对方敢光明正大地给我发‘邀请函’，就说明他们有恃无恐，他们自认为对我的底细了如指掌，也自认为我根本无法从他们的‘王庭’里全身而退。”
他发出了一声冷哼：“所以，他们越是自负，他们的‘漏洞’就越大！我要做的就是利用他们的自负撕开这道足以让他们彻底崩溃的口子！”
这个理由充满了赌徒般的疯狂，但也闪烁着绝境之下背水一战的智慧，魏正龙陷入了沉默。
“第三。”
宋澈的声音放缓了，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的目光再次望向天边，望向那片曾被父亲无数次凝视过的西方天空。
“这是我父亲没有走完的路。”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他没有完成的战争。”
“现在……”宋澈缓缓转过身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在与父亲进行着一场跨越生死的对话。
“轮到我了。”
庭院里再次陷入了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
魏正龙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褪去所有青涩，变得沉稳而又充满了悲壮宿命感的年轻人，那张威严的国字脸上浮现出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欣赏，有不忍，更有一丝对即将奔赴沙场的战士的敬意。
他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无法，也无权去阻止他了。
因为宋澈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特聘顾问”，他做出了属于他自己“道”的选择，一条继承父辈虽死无悔的道路。
而林薇更是彻底地愣在了原地。
她看着宋澈那并不算魁梧，此刻却显得无比高大，仿佛能将整个黑暗世界都一肩扛起的背影，那双总是锐利坚毅的眸子里浮现出一片迷茫情绪。
她幡然醒悟，原来在这具年轻的躯壳之下一直都隐藏着一个比她，甚至比魏正龙看得更远更透彻的灵魂。
他的冷静不是冷漠，而是早已将所有情绪深埋心底的隐忍，他的被动不是怯懦，而是在积蓄着足以与整个黑暗世界为敌的力量。
而现在，这柄一直隐于鞘中的利剑终于要出鞘了。
“……呼。”
良久，魏正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
他看着宋澈，用一种全新的平等语气问道：“你需要什么？”
林薇的嘴唇动了动，那句“我陪你去”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看着宋澈那决绝的侧脸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选择一个人去就是为了不让她们成为累赘。
最终她只是上前一步重新站在他身边用低沉却无比坚定的声音说：
“江城有我们守着，我在这等你回来。”
决定既然做出，宋澈开始为他人生中最危险，也最重要的一次远行，做最后的准备。
他需要去安顿好他在这座城市里所有的牵挂，也需要去寻找一个能在他离开之后继续守护这座城市，守护他所珍视的人的同盟。
而他要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已经拥有了新名字，那个曾经与他为敌，如今却同样背负着“守夜人”组织血海深仇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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