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剑河中央，萧衍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抹深邃、仿佛能吞噬万物的混沌幽光，从他的天灵盖中缓缓浮现。
这道光芒不似之前那些剑意般干脆利落，它挣扎着，盘踞着。
但忘川剑河的力量是无情的。
在奔流不息的剑光冲刷下，那道混沌幽光最终还是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嗡鸣。
被硬生生地从萧衍体内剥离，卷入了长河之中。
根源级的混沌剑意，消失了。
萧衍的身体，此刻真正变得空空如也，像一个被彻底清空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前方。
河水依旧奔流，河岸遥不可及，仿佛没有尽头。
万剑崖边。
“不对！这不对劲！”
天剑宗宗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指着河中的萧衍，声音都有些变调
“他体内已经没有任何剑意了。”
“按理说，他只要明悟本源剑心，立刻就能脱离剑河，为何还在里面走？”
闻天机仙风道骨的形象也维持不住了，他紧锁眉头，老脸上满是惊慌与不解
“他已经走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领悟剑心？”
“这怎么可能？以他的悟性，不应该啊！”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永远沉沦下去！”
天剑宗宗主语气急促地说道。
“剑意失去了以后，忘川剑河剥夺的，就是记忆！是修为！是神魂本源！”
“最后会把他彻底洗成一具没有思想，没有过去的行尸走肉！”
“必须出手！”
闻天机当机立断
“剑意失去了还可以再领悟，要是记忆和神魂本源都没了，这个少年武神就彻底废了！”
“我们一起出手，强行把他拉出来！”
“好！”
两人身上同时爆发出至高无上的恐怖气息，正准备联手撕裂空间，救出萧衍。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平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耳边响起。
“住手。”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蕴含着言出法随的天地至理。
天剑宗宗主和闻天机身上那足以撼动山河的气势，瞬间被抚平，消散于无形。
两人心中大骇，猛地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穿朴素麻衣。
头发灰白，看起来就像个乡下老农的枯瘦老者。
“老……老祖！”
天剑宗宗主看清来人，瞬间面露狂喜和无比的崇敬，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弟子拜见老祖！您……您怎么出关了？”
来人，正是天剑宗沉睡了数百年，早已不问世事，被认为已经坐化了的定海神针——天剑宗老祖！
“我再不出来，你们两个就要联手毁掉一个万古难遇的剑道奇才了。”
天剑宗老祖摆了摆手，目光却饶有兴致地投向了忘川剑河中的萧衍。
“老祖，可是……”
天剑宗宗主急切地想要解释。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天剑宗老祖打断了他，浑浊的双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寻常剑修，被剥离所有剑意，便能见得本我真心。”
“可这个小家伙，他不一样。”
老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赞叹。
“失去了所有剑意，还没有领悟剑心，并非他悟性不够，恰恰相反，是因为他的资质太过非凡。”
“寻常的剑心，根本就承载不了他的道！所以，还有另一种可能……”
闻天机和天剑宗宗主齐齐屏住了呼吸。
“他正在领悟一种，远超你们想象的，至高无上的至强剑心！”
老祖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种剑心，万古未有，天地间不曾存在，所以才需要如此漫长的时间去孕育，去诞生！”
“你们不要慌，也别去打扰他。”
老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这是他的劫，更是他的缘。”
“你们就好好看着吧，或许能见证一个传说的诞生。”
“真到了最后一刻，我自会出手。”
“是，老祖！”
天剑宗宗主和闻天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随即恭敬地退到一旁。
忘川剑河之中。
萧衍依旧在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
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
我是谁来着？
好像叫……萧……萧什么？想不起来了。
脑海中闪过一个穿着花裤衩，猥琐又好色的瘦小老头的身影，他好像是我的老师？
教了我什么来着？
好像是如何快乐地生活？
又闪过一个总是穿着黑色女仆装，眼神清冷，看什么都像在看宝藏的漂亮女孩。
她身边好像总跟着一只叫“帝王”的小白狗。
她是谁？
为什么感觉她很重要？
还有，好像有一种很好喝的，彩虹色的果汁……还有一种更好喝，但是产量很少，金黄色，甜甜的液体……是什么来着？
一个个模糊的画面在脑中闪过，然后又如被河水冲走的沙画，迅速消散，再也记不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力量在飞速流逝。
那强悍无比的百战凡体，那奔腾不息的混沌真元，都在一步步前行中，被这条诡异的河流剥离、洗去。
他，正在变回一个凡人。
好累……
萧衍的脚步，第一次停了下来。
他站在河中央，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前方依旧望不到尽头的河岸，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我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要一直往前走？
一个又一个问题从心底浮现，但他找不到任何答案。
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从出生开始，就站在这条冰冷的河里。
放弃吧……停下来吧……在这里睡一觉，应该会很舒服……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萧衍的眼皮越来越重，身体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在河水之中。
然而，就在他即将放弃的那一刻，一个念头，一个没有任何理由，仿佛是铭刻在灵魂最深处的本能，突然冒了出来。
“不行……我得走出去……外面有人在等我。”
等我？
谁在等我？
不知道。
但他就是知道。
萧衍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了脚步。
他已经没有了修为，没有了力量，没有了记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但他，依旧在朝前走着。
一步，又一步。
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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