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间，阿芳与母亲在村口依依话别。
母亲枯瘦的手紧紧握着阿芳，声音哽咽：在外头别太省，该吃的要吃……
话未说完，就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阿芳连忙为母亲拍背，强忍着眼泪：阿妈，你按时吃药，等我攒够了钱就接你去丰城。
张颠站在车旁，默默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上前轻声说：伯母放心，我会照顾好阿芳。
母亲点点头，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进阿芳手中：这是妈昨晚煮的鸡蛋，路上吃……
阿芳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紧紧抱住母亲单薄的身子，感受着母亲在她背上轻轻拍抚的力度，就像小时候送她上学时一样。
车子缓缓启动，阿芳透过后视镜，看见母亲一直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瘦弱的身影在眼中越来越模糊。
她攥紧手里还带着体温的布包，直到村庄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张颠悄悄递过纸巾，什么也没说。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离愁，一如窗外朦胧的晨色。
回到丰城已是傍晚，张颠将阿芳送到住处，便赶回公司汇报。
阿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屋，刚想坐下歇歇，门外就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
来的是房东王阿姨。
胖妇人一进门就堆起关切的笑容：芳啊，听说你回老家看母亲了？老人家身体好些没？
她自顾自地在屋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目光在简陋的房间里扫视。
阿芳轻声应答：劳您挂心，母亲还是老样子。
要我说啊，王阿姨突然压低声音，身子往前倾了倾，你在那个小饭店端盘子能挣几个钱？阿姨这有个好门路，就看你想不想把握了。
见阿芳抬眼看来，她顿时来了精神：我认识一家高档养生会所的经理，正缺个前台收银。你是不知道，那地方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光是底薪就这个数——
她伸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一个月八千，加上提成少说也有一万。比你现在翻了两倍还不止呢！
阿芳的心猛地一跳。一万......这样算下来，不用半年就能攒够母亲在丰城看病的启动资金了。
王阿姨看出她的动摇，又添了把火：你想想，早点挣够钱，不就能早点接你母亲来治病了？这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阿芳脑海里浮现出母亲咳得直不起腰的模样，想起昨夜月光下的誓言。
她咬了咬嘴唇，终于点头：谢谢王阿姨，我......我愿意试试。
这就对了嘛！王阿姨眉开眼笑地站起身，明天我就带你去面试。好好干，以后出息了可别忘了阿姨啊！
送走房东，阿芳靠在门板上，轻轻摩挲着衣袋里那枚温润的玉佩。心中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二天上午，房东王阿姨亲热地挽着阿芳的胳膊，来到一家名为“云水阁”的养生会所。
会所独占一栋三层小楼，外观气派，大理石墙面光可鉴人，鎏金的招牌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一进门，内部的奢华装修更是让阿芳有些无所适从。
水晶吊灯流光溢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处处显露出高档场所的格调。
王阿姨径直走向前台，对着一位身着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的中年女子热情地招呼：“林经理，瞧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她将略显局促的阿芳往前轻轻一推，“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阿芳，乡下姑娘，人特别老实，手脚也勤快，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
林经理上下打量着阿芳，目光锐利却带着一丝还算满意的神色。
她简单问了阿芳几个问题，诸如年龄、籍贯、是否有过相关经验等。
阿芳一一如实回答，声音虽轻，但条理清晰。
林经理听完，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行，条件符合。你明天带上身份证过来报到吧，会有人带你熟悉流程。”
“谢谢林经理！谢谢！”阿芳连忙鞠躬道谢，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出了云水阁的大门，王阿姨拍拍阿芳的手，满面春风：“你看，阿姨没骗你吧？这机会多好！我这儿还有点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好好准备明天上班。”
阿芳不疑有他，再次道谢后，便怀着对未来的新期待，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待阿芳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王阿姨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转身，再次走进了云水阁。
林经理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折返，正抱臂站在原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王阿姨快步上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压低声音道：“林经理，这人我可是给您带来了，您看……之前说好的那个介绍费……”
林经理从手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了过去，嘴角挂着一丝了然的微笑：“放心吧，王姐，我们云水阁什么时候亏待过介绍人？好好干，以后有这样的‘好苗子’，再多往这儿送。”
王阿姨接过信封，指尖微微一捏厚度，脸上立刻笑开了花：“一定一定！还是林经理您爽快！”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场发生在华丽厅堂下的隐秘交易，无声地融入了会所内氤氲的香气之中。
当晚，张颠和阿芳坐在一家干净温馨的小餐馆里。
今天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张颠笑着给阿芳倒了一杯茶。
阿芳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眼中带着真诚的感激：一是谢谢你特地送我回老家，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二是......
她嘴角扬起一抹藏不住的笑意，我找到新工作了，想和你一起庆祝。
新工作？张颠眼睛一亮，什么工作？
是一家养生会所，让我去做前台收银。阿芳语气轻快，具体的要等明天报到才知道，不过听说待遇很好，工资比我现在翻了两倍还多呢。
说到这儿，阿芳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难得地畅谈起对未来的憧憬：
张哥，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等这份工作稳定了，我打算在丰城租个宽敞些的房子，一定要带阳台的，这样阿妈来了可以晒太阳，对她的肺病好。
她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已经打听过了，丰城人民医院呼吸科的专家很厉害。等攒够了钱，我就接阿妈过来，带她好好治病。到时候我们母女俩就住在阳光充足的房子里，我再也不用每个月赶回老家看她......
张颠静静听着，看着阿芳因为憧憬而泛红的脸颊，心里十分为她高兴。
他举起茶杯：来，为阿芳的新工作，为伯母早日康复，干杯！
干杯！阿芳开心地举起杯，清脆的碰杯声里，盛满了一个普通女孩最朴素的梦想——和至亲之人平安相守，让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窗外夜色渐深，餐馆里却弥漫着暖意。这一刻，所有的艰难仿佛都被这满怀希望的憧憬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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