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上京城,崇文坊。
月色如水,浸染着坊间栉比鳞次的府邸屋脊,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在街巷间回荡。
礼部尚书沈清源的府邸坐落于坊中清静处,门庭不算最显赫,却自有一股书卷沉淀的肃穆。
后院书房,灯火温煦。沈文洁已换回女子常服,一袭月白襦裙,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玉簪绾起。
她独坐窗边棋枰前,一手执卷,一手拈着一枚黑玉棋子,却久久未曾落下。
书卷是泛黄的兵家古籍,棋局是她自己与自己的对弈。
窗外竹影婆娑,映在她沉静如秋水的眼眸中,白日校场那震天的呼喊、璀璨的剑光、以及……那最后惊心动魄的一瞥,依旧在她心湖中激起层层涟漪,难以平复。
指尖的黑子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仿佛是她心绪的节拍。
忽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窗外,除了风声竹影,并无异样。
但她周身那股温润沉静的气息,却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内敛到极点的气息,悄然出现在沈府外围的感知边界,并且正以某种难以察觉的方式,越过府中寻常的护卫与阵法,向内院书房靠近。
这股气息……深邃晦涩,虽极力收敛,但那隐约流露的一丝“青云直上”的意境,却让沈文洁心中猛地一凛。
她放下书卷,指尖的黑子轻轻落在棋盘某处,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目光并未转向窗外,只是对着虚空中摇曳的灯影,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平静:
“更深露重,阁下深夜来访,不入正门通传,却行此隐迹潜踪之事,不知所谓何事?”
窗外竹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下一刻,一道身着不起眼黑色常服的身影,如同从夜色中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窗外的小院中。
来人面容普通,气息平和,正是御前大总管赵慎言。
他负手而立,目光隔着窗棂,落在沈文洁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探究。
“沈小姐好敏锐的灵觉。”
赵慎言的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咱家奉贵人之命,前来问询一事,顺便……看看沈小姐是否真如白日所见,不仅文采斐然,于修行之道,亦有独到之处。”
话音未落,他看似随意地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向着窗内的沈文洁隔空轻轻一点。
一股凝练如针的奇异指力已然临身!
这指力阴阳互济,刚柔并蓄,封锁了她周身数处大穴可能的气机流转,更蕴含一股“流云千卷”般的缠劲,若被击中,足以让寻常涅盘境修士瞬间气息凝滞,动弹不得。
沈文洁眼神微凝,心中已然确定了来人的身份。能以如此方式、蕴含如此意境出手试探的,整个上京,除了宫中那位深不可测的大总管,还能有谁?
她不闪不避,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放在膝上的左手同样并指,指尖泛起一层温润如玉、清澈如镜的微光,迎向那隔空点来的指力。
“明镜止水。”
她心中默念。没那袭来的凝练指力在触及她指尖微光的瞬间,指力中蕴含的刚猛劲道被“镜面”折射,柔韧缠劲则被“静水”吸纳、消融于无形。
窗外的赵慎言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色。
沈文洁化解指力,动作行云流水,右手同时拈起棋盘上另一枚白玉棋子,屈指一弹!
“咻!”
白玉棋子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线,速度不快,轨迹却异常玄奥,射向他身侧三步之外的空处。
棋子飞射途中,隐隐牵动四周稀薄的天地元气,形成一股微弱的引力场,如同布下了一个简易的“棋阵”,干扰赵慎言可能的闪避路线,同时封住了他后续几个可能的发力角度。
以棋为兵,借势布阵!这正是她将文道棋理与兵道阵法融合的雏形!
赵慎言眉头微挑,对沈文洁的应对评价又高了一分。
他脚步未动,只是衣袖似被微风拂动般轻轻一摆。
“流云千卷”的意境无声展开,那飞来的棋子连同它牵引的微弱力场,如同陷入了无形流云的包裹,速度骤减,轨迹偏移,最终轻轻巧巧地落入他袖中,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双方交手仅在电光石火之间,气劲收敛到了极致,书房内连灯火都未曾摇晃一下,窗外小院更是静谧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文洁收回手,心中暗叹,对方对力量的掌控果然已至化境。
她索性不再隐藏,对着窗外微微欠身,声音压低了少许,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了然:“原来是赵总管亲至。小女子适才多有冒犯,还请总管恕罪。陛下……有何吩咐?”
赵慎言袖中的手指捻动了一下那枚温润的白玉棋子,眼中讶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赞叹。
他不再掩饰身份,黑袍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肃穆。
“沈小姐果然兰心蕙质,冰雪聪明。”
赵慎言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多了几分郑重,“咱家奉陛下口谕而来。”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看了沈文洁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依咱家看来,那些所谓天骄俊杰,纵有万般气象,与沈小姐相比,亦难及万一。”
此言绝非单纯恭维。能在瞬息间识破他身份,以巧妙手段化解试探,更将文道、棋理、兵势信手拈来融于反击之中,这份敏锐、悟性与底蕴,已远超单纯武力高强的范畴。此女所图所修,绝非寻常!
沈文洁心头剧震,面上却竭力保持平静,只是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赵慎言不再多言,肃容道:“陛下口谕:着礼部尚书沈清源之女沈文洁,即刻随赵慎言入宫觐见。不得惊动旁人。”
深夜密召!沈文洁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起身,对着赵慎言所在方向,郑重一礼:
“臣女沈文洁,遵旨。”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褪去多余钗环,只留那支玉簪,又取过一件素色披风系上。
推开书房门,走入清冷的月光中,对着静立院中的赵慎言再次颔首。
赵慎言不再多话,转身,黑袍微拂,身影便如融入夜色的流云,向着府外飘然而去,速度看似不快,却眨眼已在数丈开外。
沈文洁提气凝神,施展身法,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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