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赐暗自腹诽了一番，只得也缓缓走上木梯。
举头一道光亮径直投下，伴着喧闹声，他走上了势船的首层。
这是他第一次乘坐势船，站在甲板上，风势很大，船的速度也很快，但却丝毫感觉不到颠簸，船身十分平稳，就像踩在了地面上一样。
四周人声鼎沸，欢笑声此起彼伏，秦天赐仰望向势船的三层阁楼，感到尤为壮阔。
他张望了片刻，见幽夜一袭黑衣立于船头，正独自眺望水天，遂走上前去，打发了几名试图搭话的浪荡子徒。
他倒并不担心在这里会与人发生纠葛，因为势船上到处挂有标语，严禁私自打斗，违者将被驱逐下船。
正对船头处，一道数丈长宽的巨大遮风屏段立于当中，上面绘着一幅美人花下梳妆图，正好为一楼“花间”遮挡煞气。
“花间”内莺莺燕燕，翠绿桃红，女子欢愉浪荡的笑音一阵阵地传出。
秦天赐路过时瞥了一眼，见里间女子婀娜妖娆，柔媚娇骨，知道是和烟柳巷一样的地方，遂没敢多看。
他正走向幽夜，突见老黑急匆匆灰溜溜地从楼上冲下，四下张望，见到自己后急忙大喜地冲了过来。
这家伙不会这么快就惹了麻烦吧？……见老黑这副面相，秦天赐心中立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黑神色慌张，滋溜一下闪身到他的背后，贼头贼脑地躲藏起来，“别出声，躲着点人。”
“前辈，你这是又招了什么人了？”秦天赐无奈笑叹。
“哪是我招的人，是遇到了最不想遇见的家伙，千万别被发现了我在这里。”
秦天赐心下好奇，能让老黑如此慌张的人到底会是什么人。
不多时，几人从楼上冲下，一照面间秦天赐不禁“啊”了一声。
“怎么是你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五罗村”遇到的何鉴底三人。
“是你！”何鉴底又惊又喜，眼神飘向不远处的黑纱女子，随即又见到躲在秦天赐身后的老黑，惊讶而道：
“老师，你们竟认识？！”
“老师？！”秦天赐同样一惊，随即想到了什么，闪身将身后躲着的老黑给晾了出来，“这位前辈是你的老师？”
何鉴底点了点头，神色恭敬地道：“正是在下恩师。”
“喂喂喂，你别瞎嚷，什么老师，我可没认，只不过是胡乱教了你小子几招不入流的玩意，还就认真了……真是鼻梁碰了锅底灰，倒了霉了，怎么你们竟还能认识。”
老黑窜身而起，一脸揾恼地抱怨嘀咕起来。
何鉴底并不与他争辩，笑着看向秦天赐：“我与这位兄台只是萍水相逢，属于不打不相识。”
既然被发现了，老黑反而轻松了下来，挺了挺腰板，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认真了些许：“说起来，你小子怎么会在这花船上，这不是松家的船吗？”
何鉴底悠长地叹息一声，“说来话长，这船本是我何家的，不久前才易的主……”
“唉，不说这些了，难得今日有缘遇到老师和诸位，咱们去痛饮一杯，不醉不休。”
说着，转向秦天赐，抱拳道：
“这位兄台，此前不知你与老师相识，是何某冒犯了，其中有些隐情，还请海涵勿怪，这就请一并入席，何某罚酒三杯谢罪。”
说话之间他不由得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黑纱女子，立即收了眼。
老黑自然洒然叫嚷起来，两脚一左一右大跨步地向前迈去，“走走走，既然遇到了你这小子，那索性也不用躲了，先吃一顿再说。”
秦天赐心中清楚，这三人实力非同一般，上次动手已是对自己手下留情，看这何鉴底的举动，似乎对幽夜还颇为用情，如今既然能够化敌为友，自然是最好。
而且自己也正要问些“绮靡水乡”的事，遂轻轻点了点头。
又问向幽夜，她说只想在这里看水，秦天赐正要再说，却听何鉴底抢道：“上边更僻静一些，姑娘同样能够看到宜水河”。
秦天赐忙跟着补上一句，“而且还有好吃的东西……”
幽夜缓缓转身，似乎好吃的美味对她吸引力更大。
何鉴底欣然一笑，当先在前领路，那蓝衣仆从跟随在后，偷偷瞥了幽夜一眼，仍有些胆寒。
众人来到二层“水盈”，此楼大多是饮酒寻欢的地方，中间一条笔直通道，两旁是许多别致的雅间，觥筹交错呼喝连连。
苍伯自是耐不过肚内的酒馋虫，径直跑出来偷吃去了。
何鉴底似乎身份地位不低，侍立一旁的侍女对他都很尊敬，直接领着众人来到了中段一间风景独好的屋舍。
众人坐定，何鉴底当先起身。
“正式介绍一下，鄙人姓何，名鉴底，家父起名时希望在下内心澄澈清灵，如净水鉴底，是一名‘水影·风语者’。”
“这两位也都见过，是在下最好的伙伴。”说着指向那蓝衣仆童模样的青年男子和那大汉。
“蓝采，‘火弑·牵尸官’。”
“金刚，‘金刹·速杀’。”
秦天赐见他将自己人的“灵属”都一并托出，足见诚意，当下也起身抱拳：
“在下秦天赐，‘金刹’，还未修习‘灵属’。”
“噢！秦兄如此实力竟未修‘灵属’？确实有些可惜了……”
“这位是？”何鉴底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幽夜的身份。
“这位是幽大人，恕在下不便透露更多，她也算是你老师的老师。”
“啊？！”何鉴底三人同时惊叫了出来。
老黑啃着一段肉骨头，眼都不抬地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位确实是……我刚拜的师父，算是你的……祖师吧。”
“这……”何鉴底顿时有些尴尬，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层关系。
幽夜丝毫不理会众人，独对着秦天赐道：“我要吃那个……那个……”秦天赐不敢怠慢，一一为她夹到面前。
幽夜自顾自地品尝起美食，她并不需要将黑色斗篷取下，食物也能直接穿过黑纱，看着十分玄妙。
何鉴底三人即便眼界不低，也没见过如此奇妙的景象。
“何兄既是水乡人士，可否为在下介绍一下‘绮靡水乡’。”秦天赐见他三人呆立着不做声，当先发问。
何鉴底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不知秦兄想知道些什么？”
“素闻‘绮靡水乡’宿气充沛，不知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
“我们此番去往水乡，只希望能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吸收些宿气，不知那里可有什么规矩？”
何鉴底面露难色，沉吟了片刻：“水乡宿气皆是由‘花楼’所出，若是秦兄想要获得大量的宿气，就必须要依附‘花楼’势力，否则难有成效啊。”
“‘花楼’势力？此话怎讲？”
说到“花楼”，何鉴底仿佛被勾起了伤心事，低沉叹息了一声：“蓝采，还是你来为秦兄说一说吧。”
那名叫蓝采的蓝衫男子接过话头道：“‘绮靡水乡’，九九八十一水道，七七四十九花楼，此地绕水而生，水月共情，虽非极阴之地，却宿气充盈，丰而不歇。”
“原因就在于，这些水道和花楼天然形成一座极为玄妙的‘富阴大阵’，正是此阵借助月华，使得宿气丰盈。”
大阵！……秦天赐心中一惊，微抚下巴，暗自揣测：
此前洛宜城中的也是大阵，没想到这水乡竟能天然而成一座阵，看来“绮靡水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这花楼应该就是其中的关键所在。
“每座花楼实则是这座大阵的阵点穴位，控制着一片区域范围内的宿气，花楼越是高耸，周围宿气则越是充足。”
“花楼高耸？难道这花楼还会自己生长向上不成？”听到这里，秦天赐有些不明所以。
金刚在一旁不耐地瓮声抢道：“你到时去到水乡，看上一眼自然就能明白。”
秦天赐点了点头，转念一想，笑道：“想必何兄定是有花楼的了。”
他见何鉴底三人实力非同寻常，其中那蓝采更是达到了“血朔”，比封修刃还要高上一层，这种实力的人不可能只会是他人小小的仆从。
何鉴底苦笑一声，“不瞒秦兄，在下在水乡原本确是有4座花楼，若是在以前，为秦兄提供些宿气自是没有问题，只是如今这其中最关键的一座已被松家……”
他正说着，室门突然“嘭”地一声被人推开，一众人气焰嚣张，大剌剌地闯了进来。
“何鉴底，又在背后嚼我们松家什么呢？”
老黑和幽夜并未抬眼，依旧自顾自地吃着。
秦天赐看向来人，见为首一男子身着淡黄锦袍，皮肤焦黄，面部方正，骨多肉少，看着有些消瘦。
那人瞟了秦天赐等人一眼，眼神在幽夜身上停了下来，转了几转，又撇眼看向何鉴底，讥讽道：
“连一梦姑娘都跟了我松家，你还不乖乖交出花楼，就你这孬样，还拿什么跟我斗？”
何鉴底哼了一声：“一梦定是受了你们蛊惑，她又怎可能背叛于我。”
“是与不是你自己上去问问不就知道，她如今正设了香宴，就看你有没这胆子上去。”
“哈哈哈……”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金刚怒不可遏，猛地站起，“老子这就上去揪下这贱人来，看她还有没脸面见我家公子！”
“不得放肆！”蓝采一把将他拉住按在座上，目光看向何鉴底。
何鉴底低着头一言不发，因为激愤而浑身微微发颤。
秦天赐不知他们之间的纠葛，不便随意插话，只是坐着静观其变。
“走，咱们上去赴一梦姑娘的香宴，讨一杯沉香熟水来品鉴品鉴，让这孬货自己在这吃闷酒吧。”
说着，为首那人重重地唾了一口，转身大笑着领着众人而去。
“这姓松的……”金刚大怒起身，不忿地怒吼。
老黑在一旁都有些看不过眼，摇晃着脑袋向何鉴底道：
“小子，人家都踩在你头上撒尿了，你还这般乐滋滋地接着，有点骨气没有，你以后可别说认识我黑哥。”
何鉴底忽地咬牙站起，向着秦天赐一抱拳：“秦兄，幽姑娘，今日不想遇到些棘手的事，扫了二位雅兴，何某先去处理些事情，事后再亲自赔罪。”
秦天赐忙起身回礼，“何兄客气了，要事为重，不需理会我们。”
何鉴底再一抱拳，轻声说了句“走”，转身夺门而去，蓝采和金刚快步跟了上前。
走出不远的松家一行人见他们从后跟来，一人凑身向那为首男子轻声道：
“少主，那姓何的真的来了，一梦小姐那边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就是要他上来，我倒要看看这尤一梦究竟是真降还是假意。”
……
秦天赐坐着没动，他并不想掺和这些没来由的纠葛，而且他的实力与这些人都有差距，此时自是乐得清净，遂继续吃了起来。
“前辈，你知道在‘绮靡水乡’还能怎么获得宿气吗？”
他原本以为“绮靡水乡”的宿气应该就是和其他地方一样，充斥在周围，只要潜入进去找个地方住下就行，却没想到会如此复杂。
老黑瘪着嘴愤愤道：“‘绮靡水乡’……哼……那里‘魂侍’虽多，却不是什么好地方……很不友好，我不喜欢。”
秦天赐听他说得词不达意，猜想他应是去过水乡许多次，只是那里没人愿意搭理他。
“前辈，我们此去正需要宿气，若是不成，你这女师傅可好不了，那前辈不也没甚好处？”
老黑眼珠一转，嘿嘿笑道：“不如你们先给我些甜头，我自然会更加出力。”
秦天赐有些无奈，他心中清楚，这位黑前辈不知是什么原因，所知所习的宿术都会立即忘记。
他曾将知道的魂系的东西都讲过给老黑听，但他立即就忘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不知，而且还认为你什么都没讲过，所以秦天赐也懒怠再说。
但是想要幽夜出手那是绝无可能，只能是等到幽莹苏醒过来，看有没有类似“百魂游”的一些简单仪式，能让老黑过过瘾。
“前辈，晚辈并非不教，而是必须要幽夜大人恢复过来才行，而且保管到时你能学有所获。”
老黑撇了撇嘴，斜眼看了幽夜一眼，他这一路上无时无刻不想着套点她的“好处”，却是一无所获。
“算了算了，真是一毛不拔……”
（下一章更精彩：你是来捣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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