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柴房总带着股潮湿的霉味，秀红抱着刚满周岁的孩子，坐在草堆上晒太阳。孩子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目光却望着院外的小路，眼神空落落的——张仙凤前几天跟她说，等秀梅嫁完，就给她寻个婆家，是邻村的老光棍，据说能给陈家凑五块钱彩礼。
宋茜端着洗好的衣裳路过，看见秀红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她把衣裳晾在绳上，悄悄走进柴房，在秀红身边坐下：“孩子睡了？”
秀红回过神，点了点头，声音压得很低：“嫂子，我……我不想嫁人。”
宋茜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看着秀红眼底的恐惧，看着她紧紧攥着孩子衣角的手，突然想起自己当年被爹娘安排婚事时的样子——也是这样，满心害怕，却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我知道。”宋茜伸手摸了摸秀红的头，她的头发枯黄，还沾着柴草屑，“那老光棍年纪大，又好赌，嫁过去不会有好日子的。”
秀红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滴在孩子的襁褓上：“娘说，那老光棍能给五块钱彩礼，能给小伟娶媳妇……她说我要是不嫁，就把孩子抱走，送给别人家养。”
提到孩子，秀红的声音抖得更厉害。这孩子是她在陈家唯一的念想，要是连孩子都没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宋茜看着她的眼泪，心里又酸又疼。她想跟秀红说“别嫁，咱们跑”，可她自己都被困在陈家，连离开的办法都没有。她只能把秀红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再等等，会好的。等秀梅嫁过去，我跟她商量商量，说不定能想办法帮你，别让你嫁那老光棍。”
这话连宋茜自己都没底。秀梅嫁去刘家，能不能站稳脚跟还不一定，哪有能力帮秀红？可她看着秀红无助的样子，实在说不出让她认命的话。
秀红靠在宋茜怀里，小声哭着：“嫂子，我不想像秀兰姐那样，嫁过去挨打受骂；也不想像你这样，天天累死累活，连个安稳日子都没有。我只想带着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哪怕天天喝稀糊糊也行。”
宋茜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自己流产的两个孩子，想起张仙凤的刻薄，想起天天喝的稀玉米糊糊，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保护秀红和孩子了。
“会的，咱们会有安稳日子的。”宋茜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点颤抖，“我听说镇上的纺织厂在招人，要是能去厂里上班，就能自己挣钱，就能离开陈家，带着孩子过安稳日子。等我攒够了钱，就带你去镇上看看，说不定咱们能一起去上班。”
这是宋茜偷偷听村里去镇上的人说的，她不知道纺织厂招不招女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可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离开陈家的办法。
秀红的眼睛亮了亮，却很快又暗了下去：“娘不会让我去的，她要是知道我想离开，肯定会打死我的。”
“咱们偷偷去，不让她知道。”宋茜握着秀红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很有力，“我现在每天偷偷攒点钱，等攒够了路费，咱们就带着孩子走。到了镇上，没人认识咱们，咱们就能自己做主自己的日子。”
秀红点了点头，眼泪还在流，可眼里却多了点希望。她看着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宋茜坚定的眼神，心里暗暗想：就算再难，她也要等，也要跟着宋茜嫂子，一起离开这个吃人的陈家。
两人坐在柴房里，小声说着话，阳光透过柴房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孩子的脸上，暖洋洋的。宋茜给秀红讲镇上的样子，说镇上有卖糖的铺子，有能看电影的礼堂，还有不用下地就能挣钱的工厂；秀红给宋茜讲孩子的趣事，说孩子昨天第一次喊“娘”，说孩子喜欢吃甜的玉米糊糊。
不知不觉，太阳快落山了，宋茜赶紧站起来：“我得回去做饭了，不然娘又该骂了。你别多想，好好照顾孩子，咱们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
秀红点了点头，看着宋茜的背影消失在柴房门口，心里的空落落少了点，多了点盼头。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小声说：“娃，咱们再等等，等你宋茜嫂子攒够了钱，咱们就离开这儿，过好日子。”
宋茜回到厨房，蹲在灶前烧火，心里却乱糟糟的。她知道，带着秀红和孩子离开陈家，比登天还难——张仙凤看得紧，手里又没钱，去了镇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活干。可她看着秀红无助的样子，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又觉得不能放弃。
她从灶膛里拿出一块烤得半熟的红薯，这是她偷偷藏的，想留给秀红和孩子吃。她把红薯用布包好，想着等晚上送饭时，偷偷给秀红送去。
晚饭时，张仙凤又开始说给秀红寻婆家的事，还跟陈小伟说：“等你姐嫁了，就能给你凑彩礼了，到时候给你娶个漂亮媳妇。”
陈小伟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没注意到秀红苍白的脸。宋茜坐在旁边，一口一口地喝着稀糊糊，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攒钱，怎么带着秀红和孩子离开——她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也不知道能不能走通，可她知道，她必须试试，为了秀红，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
夜里，宋茜躺在炕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她想起秀红说的“不想嫁人”，想起自己没底的“会好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就算再难，也要攒够钱，带着秀红和孩子离开这里，让她们过上安稳的日子，再也不用受张仙凤的气，再也不用怕被随便嫁给别人。
窗外的月光洒在炕上，照亮了宋茜手里攥着的半块红薯——这是她能给秀红的一点温暖，也是她们对未来的一点念想。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困难，可只要她们互相照应着，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会过上她们想过的安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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