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如同一片被投入墨池的树叶，瞬间被无边的黑暗与咆哮的海浪吞没。
改装过的引擎被“水鬼”控制在最低噪音的阈值，低沉的轰鸣几乎被风浪声完全掩盖。
船体在起伏的波涛中剧烈颠簸，冰冷的咸腥海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甲板上，也抽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
“左满舵！避开那片暗礁！”
“水鬼”紧握着舵轮，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全神贯注的锐利。
他的声音在风浪中显得短促而清晰。
船只在他的操控下，灵巧地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几乎是擦着一簇在昏暗中若隐若现的黑色礁石边缘掠过，溅起的浪花高达数米。
孙砚紧紧抓着船舷的栏杆，另一只手护住身旁的苏清漪和用防水布固定好的墨之茧。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眩晕感不断冲击着大脑，但他强迫自己站稳，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未知的黑暗。
林星遥蜷缩在相对避风的驾驶舱角落，膝盖上放着便携终端，屏幕的光芒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她正全力分析着“水鬼”提供的实时水文数据和声纳反馈，试图在混乱中找出相对安全的路径。
陆深独自站在船头，如同钉在甲板上的一尊石像。
他没有抓任何东西，仅凭双腿的力量在剧烈的摇晃中保持着重心。
海风撕扯着他破损的衣物，露出下面结痂或仍在渗血的伤口。
他左肩的漆黑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但那散发出的阴寒气息，却比冰冷的海风更加刺骨。
他闭着眼，仿佛在感应着什么，右手垂在身侧，指尖有微不可察的金色电光偶尔跳跃一下。
“礁石”则像一道真正的影子，伏在船尾最高处，手中端着一具改装过的夜视仪，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有偶尔细微调整方向时，才证明他是一个活人。
他是这艘船的眼睛，警惕着来自后方和侧翼的任何威胁。
他们正沿着那条被称为“恶魔角”的致命礁石带边缘航行。
这里暗流湍急，水下是犬牙交错的岩石，仿佛是海洋巨兽露出的狰狞獠牙。
导航设备上的指针已经开始不规则地抖动，屏幕上的图像出现雪花和扭曲，正如“水鬼”所料，异常磁场开始干扰设备。
“前方一点钟方向，有大型金属反射信号！”林星遥突然压低声音惊呼，语气急促，“速度很快，是冲我们来的！”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礁石”冰冷的声音也从上方传来：“巡逻艇，一艘，‘海蜥蜴’级，右舷，距离八百米，正在转向！”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道刺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死神的视线，猛地从右前方扫来，穿透雨幕和黑暗，在起伏的海面上来回搜寻！
“被发现了！”
“水鬼”咬牙，猛地将油门推到底！
原本低沉的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船速骤然提升，如同受惊的旗鱼般向前猛窜！
“他们加速了！在追我们！”林星遥盯着屏幕上快速接近的光点。
探照灯光柱死死咬住了他们这艘在浪涛中若隐若现的黑色船影！
巡逻艇引擎的轰鸣声即便隔着风浪也清晰可闻，正在迅速拉近距离！
“准备接舷战！”
“礁石”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但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加装了瞄准镜的强弩，弩箭的箭头在黑暗中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特制的破甲或能量干扰箭。
陆深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那艘正劈波斩浪、急速追来的巡逻艇。
他右手的金色雷光骤然变得明亮，如同握着一团小型闪电！
他向前踏出一步，准备在对方进入射程时，给予雷霆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被孙砚护在身后的青铜匣，突然毫无征兆地自主震颤起来！
匣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微微顶开，青、红、白、黑四色光华如同压抑不住的火山熔岩，猛地从中喷薄而出！
不再是温和的光晕，而是四道冲天而起的光柱！
青龙的生机、朱雀的炽烈、白虎的锋锐、玄武的沉凝，四股截然不同的法则力量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共鸣、交织！
光芒穿透了雨幕和黑暗，将整艘渔船笼罩在一片瑰丽而神圣的光华之中，甚至连天空中低垂的、翻滚着雷光的乌云，都被映照出了奇异的色彩！
渔船周围的海面，在这四色光华的照耀下，开始剧烈地沸腾、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四色流光的漩涡！
仿佛这艘船本身，成了一个移动的能量核心！
那艘正全力追击的“海蜥蜴”巡逻艇，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剧变。
驾驶员惊恐地试图转向，但船只仿佛撞入了一堵无形的能量墙壁，速度骤降，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探照灯瞬间熄灭，引擎也发出了过载的哀鸣，在原地打转，失去了控制！
不仅仅是这艘巡逻艇，在更远的海面上，所有试图靠近这片区域的寻山会舰艇，其雷达和探测设备屏幕上都瞬间变成了一片雪花，通讯频道里充满了刺耳的杂音，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排斥着它们！
四灵聚首，其力自显！
寻常手段，已无法靠近！
与此同时，一直被防水布包裹、沉寂无声的墨之茧，也再次产生了异动！
一层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稳定的乳白色光晕，如同呼吸般在黑色的茧壳表面明灭闪烁。
那光晕温和而坚定，仿佛在呼应着四灵信物的力量，又像是在进行着某种最后的准备。
它不再是被动地散发微光，而是主动地、有节奏地搏动着，如同……一颗即将苏醒的心脏。
苏清漪感受着怀中青铜匣传来的磅礴力量，又看向墨之茧那稳定搏动的光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然。
危机暂时解除，但航程并未结束。
“抓紧了！我们要进‘鬼哭峡’了！”
“水鬼”大吼一声，猛地转动舵轮！
渔船借着四灵之力造成的短暂混乱和自身提升的速度，如同利箭般射向前方两座如同巨兽合拢的利齿般、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陡峭崖壁——那就是“鬼哭峡”的入口！
一进入峡口，风浪声骤然变得更加凄厉尖锐，仿佛真的有无数怨魂在峡谷中哭嚎。
两侧的崖壁几乎伸手可及，怪石嶙峋，仿佛随时会崩塌下来。
水流在这里变得异常混乱，无数大小不一的漩涡拉扯着船体，船只如同醉汉般在峡谷中左冲右突，随时可能撞上隐藏在水下的礁石。
“左满舵！避开暗流！”
“右舷有漩涡！加速冲过去！”
“水鬼”的吼声和“礁石”冷静的报点声在风浪中交织。
林星遥紧盯着声纳图像，上面显示出的水下地形如同地狱的迷宫。
“正下方！有大型生物信号！速度很快！是‘潜蛟’！”
她话音未落，船体右侧的海面猛地炸开！
一条水桶粗细、布满暗沉鳞片、闪烁着不祥幽光的巨大触手状生物猛地探出水面，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狠狠向着船舷抽来！
那触手上跳跃着惨白色的电流，发出“噼啪”的爆响！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船头的陆深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凝聚已久的右手猛地向前挥出！
一道凝练如实质、仅有手臂粗细却散发着煌煌正气的金色雷光，如同撕裂黑暗的审判之矛，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条抽来的触手上！
“轰咔——！”
震耳欲聋的雷鸣甚至压过了风浪的咆哮！
金色的雷光与惨白的电流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那“潜蛟”的触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发出凄厉的嘶鸣（如果那能被称为嘶鸣的话），猛地缩回了水下，只留下一片被电焦的皮肉和弥漫开来的腥臭气息。
陆深发出一声闷哼，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黑血，强行催动力量显然加剧了隐毒的反噬。
但他依旧稳稳地站在船头，眼神冰冷地扫视着水面，仿佛在警告任何敢于靠近的存在。
渔船趁着这个机会，冲破了最后一道混乱的暗流，猛地冲出了狭窄险峻的“鬼哭峡”！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已经离开了近海，进入了更加深邃、更加浩瀚的外海。
风浪似乎平息了一些，但天空中的乌云却更加厚重，雷光在云层中翻滚得愈发剧烈。
而就在渔船正前方的遥远海平面上，一幕令人永生难忘的景象，缓缓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吞噬整个世界的幽暗漩涡，正在缓缓旋转。
它并非纯粹的黑，而是某种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色彩终点的极致幽暗。
漩涡的中心深不见底，散发着令灵魂战栗的归寂气息。
它缓慢而坚定地转动着，每一次转动，都牵引着周围的海水、云雾，甚至……仿佛连光线和空间都为之扭曲、向其坍缩。
漩涡的上空，乌云形成了一个同样巨大的、反向旋转的云涡，雷光如同金色的巨蟒在云涡中穿梭、咆哮。
四灵信物散发出的四色光柱，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更加炽亮地投向那远方的漩涡，与之产生了玄奥的共鸣。
归墟！
天枢核心的隐匿之地，万流归终之所，一切的起点与终点！
渔船在波涛中起伏，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那如同神迹、又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神情肃穆而坚定。
孙砚紧紧握着苏清漪的手，林星遥站在陆深身侧，“水鬼”稳操舵轮，“礁石”依旧警惕地注视着后方。
墨之茧的乳白色光晕，与四灵信物的光华，以及远方归墟的幽暗，形成了一种奇异的、仿佛早已注定的和谐。
苏清漪望着那最终的归宿之地，轻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为这终局序幕落下最后的注脚：
“我们，到了。”
最终的命运舞台，已近在眼前。
（第150章 收）
【第三卷 四灵聚首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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