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无尽的光芒。
并非刺眼,而是如同最纯净的、液态的阳光,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温暖与秩序,瞬间吞没了林骁和陈锋。身后那令人作呕的腥风、刺耳的嘶鸣、以及死亡逼近的冰冷触感,在冲入这片光芒的刹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坚韧的膜隔开,骤然减弱、远去。
两人重重地摔在光芒空间的“地面”上——那并非实质,而是一种凝实、温润、仿佛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略带弹性的平面。剧烈的撞击让本就重伤的身体再次遭受重创,林骁闷哼一声,感觉肋骨至少断了两根,陈锋则直接喷出一口鲜血,蜷缩在地,一时无法动弹。
但此刻,他们顾不上疼痛,挣扎着抬头,看向这片奇异的空间。
这里仿佛一个微缩的、纯净的宇宙。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一片柔和、明亮、不断缓缓流淌的银白色光芒海洋。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碎片般的光点在这光芒海洋中沉浮、旋转,每一个光点内部都闪烁着或快或慢的、复杂的数据流和模糊的影像片段,仿佛封存着无穷无尽的知识与记忆。空间的中心,那个由光芒构成、不断自我构建与解构的立体几何模型静静悬浮,其核心处,那个与林骁脑海中印记同源的巨大虚影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带动整个光芒空间产生一种和谐的、仿佛呼吸般的律动。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从模型虚影下方延伸而出、扎根于光芒“地面”的、晶莹剔透的“根须”。它粗壮、虬结,如同最上等的水晶雕琢而成,内部流淌着七彩的生命流光和无数细密到极点的、不断生灭的信息符号,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磅礴却又内敛的生机与古老的智慧。
“根”……这就是“根”!
林骁挣扎着站起,体内的星辰坐标印记此刻灼热得发烫,与那巨大的印记虚影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如同失散多年的部分终于回归整体,一种难以形容的归属感与撕裂感同时涌上心头。他脑海中那些狂暴的“放夜者”回响,在这纯粹、浩瀚的秩序光芒照射下,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阴影,瞬间沉寂了下去,只剩下一种冰冷而遥远的、仿佛被隔离的“注视”。
“这里……就是‘摇篮’的……心脏?”陈锋也艰难地撑起身体,左臂颤抖着,右臂的剧痛似乎都因这光芒的照耀而减轻了几分。他环顾四周,眼中充满了震撼。这里的气息,与外面那个由腐败、死亡、混乱构成的“聚合体”截然不同,充满了希望、秩序与……一种深沉的悲伤。
就在这时,那个巨大的印记虚影光芒大盛!
一道柔和的、银白色的光柱,如同桥梁,从虚影中心射出,笔直地笼罩了林骁!光柱中,蕴含着海量的、未经加密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信息流!
没有语言,没有图像,只有纯粹的、跨越了时空的“体验”与“传承”!
林骁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僵直,意识瞬间被拖入了一条浩瀚的时间长河!
他看到了一颗美丽的、充满生机的蓝色星球——“摇篮”的母星。一个与人类相似却又在精神层面远远超前的智慧文明,在和平与探索中蓬勃发展。他们掌握了灵能的奥秘,触摸到了宇宙的弦,他们的足迹遍布银河,与星辰共舞,与万物共鸣。他们称自己为——“萌芽”。
“萌芽”文明追求知识与和谐,他们相信宇宙存在着一种超越“秩序”与“混沌”的、更高层级的、充满“可能性”的“原初之弦”。他们试图弹奏这根弦,与宇宙本源对话,实现文明的终极升华。
然而,他们的探索触及了“禁忌”。他们的集体意识过于活跃,他们的灵能网络过于庞大,他们的存在本身,开始对宇宙局部的“平衡”造成了不可预知的“扰动”。这种“扰动”,被某种冰冷、绝对、维护着某种“大平衡”协议的更高存在——“园丁”(或者说,“守夜人”的前身,或者其上层协议)——判定为“野性萌芽”,一种可能诱发大规模“混沌潮汐”(“清夜”的早期形态)的“危险变量”。
于是,“园丁”降临。没有警告,没有谈判。冰冷的“修剪”协议启动。无法想象的毁灭性打击从天而降,不是屠杀,而是更加彻底的“格式化”。一种名为“归寂波”的武器被投放,它能从信息层面抹杀一切“有序存在”,将其归于“静寂”。
“萌芽”文明在绝望中反抗,但他们的力量在“园丁”面前如同螳臂当车。母星被“归寂波”吞噬,殖民星球接连失联,整个文明在极短时间内濒临灭绝。
但在最后的最后,“萌芽”文明最伟大的智者与战士们,做出了一个疯狂而悲壮的决定。他们集合了整个文明残存的全部灵能与知识精华,结合他们对“原初之弦”的研究,创造了一个终极的“避难所”与“种子”——也就是这个“根”,并将文明最核心的火种、历史、知识、以及他们对“原初之弦”的感悟和对“园丁”的观察,全部封存其中。然后,他们以牺牲自身存在为代价,将“根”深深地、隐秘地植入到“摇篮”星域被“归寂波”肆虐后形成的、混乱的时空奇点与物质残骸的最深处,也就是后来被称为“坟场”的地方。他们希望,“根”能在“归寂波”的持续侵蚀和混乱的时空中存活下来,等待未来某个“变数”的到来,将文明的火种与真相传递下去。
而那个“变数”的标识,就是“钥匙”——一个蕴含着“萌芽”文明对“原初之弦”最后共鸣频率的独特灵能印记。这个印记被分散、隐藏,随着文明的碎片漂流,等待着被具有特定资质和命运的生命所激活、继承。
林骁,就是这个“钥匙”的继承者。他体内的系统能量,并非地球独有,其底层频率与“萌芽”文明的灵能同源,或许是“萌芽”文明的火种在漫长岁月中,通过某种方式对遥远星域(地球)的潜在灵能生命产生的、极其微弱的影响或共鸣。而星辰坐标印记,就是“钥匙”的核心,是“根”的“锁”对应的“匙”,也是开启“萌芽”遗产、连接“原初之弦”碎片的桥梁。
“根”不仅保存着文明的火种,它还在这漫长而黑暗的岁月中,凭借着自身强大的秩序力量和“原初之弦”的碎片共鸣,顽强地抵抗着“归寂波”的持续侵蚀,甚至……被动地、缓慢地吸收、转化着“归寂波”的部分能量,用以维持自身的存在,并催化周围残骸形成了一个畸形的、混沌的、半生命半机械的“聚合体”外壳,作为伪装和保护。那规律的“咚咚”声,就是“根”转化能量、维持生机的搏动。而那些“看守”,则是“聚合体”在“归寂波”和“根”的力量双重影响下,自发演化出的、扭曲的防御机制,它们憎恨一切外来者,本能地保护着“根”,也囚禁着“根”。
“斩断轮回之链”——这意味着,利用“根”的力量和“钥匙”的共鸣,或许能干扰甚至破坏“园丁”(守夜人)的“修剪”协议,打破“清夜”的孵化进程,为所有被判定为“变量”的文明,争取一线生机!但这需要“钥匙”与“根”完全融合,并激活“根”深处封存的、关于“原初之弦”的终极知识,那知识蕴含着超越当前宇宙规则的力量,但也伴随着无法想象的风险。
信息洪流缓缓退去,林骁如同从深海中浮出水面,剧烈地喘息,冷汗浸透了衣衫,但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沉重。他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也明白了这使命的重量与绝望。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一个被选中的、承载着已逝文明最后希望与复仇火焰的……信使。
“你……看到了什么?”陈锋看到林骁恢复神智,急忙问道。他虽然没得到直接传承,但身处这片光芒中,也隐约感受到了一种宏大、悲壮的氛围。
林骁简略地将所见所闻告诉了陈锋,包括“萌芽”文明的毁灭、“根”的真相、“钥匙”的意义,以及那个近乎不可能的“斩断轮回”的希望。
陈锋沉默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种认命般的坚定。“所以……我们他妈的是在为一个几万年前就死透了的文明跑腿,还要去跟那些修剪宇宙的园丁干架?”
“可以这么说。”林骁的声音嘶哑,“但这也是我们,以及所有像我们一样的文明,唯一的生路。‘根’的力量,加上‘钥匙’的引导,或许真的能改变什么。”
就在这时——
“轰!!!”
整个光芒空间剧烈一震!仿佛有重物狠狠撞击在外层的屏障上!银白色的光芒海洋荡漾起剧烈的涟漪,那些沉浮的星辰光点一阵混乱。外界的嘶鸣和撞击声变得更加清晰、暴烈!“看守”们正在疯狂地攻击这片光芒空间的壁垒!而光芒空间的光芒,似乎也随着“根”将大量能量用于向林骁传递信息,而变得略微黯淡了一丝。
“它们要进来了!”陈锋脸色一变,看向入口处。那扇圆形大门虽然还敞开着,但门外已是一片蠕动的、散发着猩红光芒的黑暗,无数扭曲的阴影触手正在疯狂冲击着一层薄薄的、由光芒构成的屏障,屏障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时间不多了!”林骁猛地看向空间中央那巨大的印记虚影和下方的“根”。必须尽快与“根”建立更深的连接,获取力量,或者……找到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地方(很可能是“静默谷”核心)的方法!
他不再犹豫,踏步走向那晶莹的“根须”。随着他的靠近,星辰坐标印记的共鸣越来越强,甚至开始牵引着他体内的系统能量自动运转,与“根”内部流淌的生命流光产生同步。
当他将手轻轻放在那温润如玉、却又蕴含着磅礴能量的“根”表面时——
“嗡……”
“根”发出了低沉而愉悦的共鸣。七彩的生命流光顺着他的手臂汹涌而入,不是破坏,而是最精纯、最本源的秩序能量,在飞速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内脏、骨骼,滋养着他枯竭的精神!他体内那可怜的系统能量,在这股浩瀚同源能量的灌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暴涨、凝练、升华!
20%……30%……50%……
能量等级在疯狂突破!不仅如此,关于能量运用的更深层知识、关于空间结构的感知、关于“原初之弦”碎片的微弱韵律……无数玄奥的信息如同本能般烙印在他的意识中。他感觉自己正在脱胎换骨,仿佛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瞬间成长为能奔跑跳跃的少年。
但这灌注并非没有代价。随着能量和知识的涌入,他也感受到了“根”深处那积压了亿万年的、整个文明覆灭的悲伤、愤怒、不甘,以及一丝因为漫长囚禁和抵抗而逐渐滋生的……冰冷的偏执。这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冲刷他的自我意识,将他同化为“根”的一部分,成为文明复仇的纯粹工具。
“坚守……自我……你非我等……你是希望……是变数……”“根”传递来最后一道清晰、却充满疲惫与期许的意念。
林骁死死咬着牙,用顽强的意志对抗着同化的侵蚀,守护着属于“林骁”的独立意识。他不能迷失在这里,他还有同伴,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还有……属于他自己的、对地球家园的眷恋。
“咔嚓——!!!”
清晰的碎裂声传来!入口处,那光芒屏障终于不堪重负,被数十条最粗壮的阴影触手合力击穿了一个大洞!粘稠的、散发着恶臭和猩红光芒的黑暗,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光芒空间内部汹涌灌入!所过之处,纯净的银白光芒被迅速污染、侵蚀、黯淡!
“它们进来了!”陈锋怒吼,抓起林骁之前放在地上的手持扫描仪(此刻也只能当个硬点的砖头),挡在林骁身前,尽管他知道这毫无意义。
林骁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银白色的光芒一闪而逝,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深邃而强大。能量等级稳定在了惊人的65%!而且质量远非从前可比!
他松开按在“根”上的手,转身,面对那汹涌而入的、由无数“看守”构成的黑暗潮汐。他的目光冰冷而平静,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随着他的心念,周围光芒空间中,那些沉浮的星辰光点仿佛受到了召唤,迅速朝着他的掌心汇聚!银白色的光芒凝聚、压缩,最终形成了一柄修长的、通体由纯净光能构成、剑身内部有星河流转、剑格处正是那星辰坐标印记图案的——光之剑!
剑成之时,整个光芒空间为之一亮!凌厉无匹的秩序剑意冲天而起,将涌入的黑暗气息瞬间逼退数米!
“退下。”
林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与整个“根”空间融为一体的威严。他一步踏出,手中光剑轻挥。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半月形的银白色剑光横扫而出!
没有浩大的声势,但那剑光所过之处,法则仿佛都被改写!冲在最前面的数十条阴影触手,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瞬间汽化、消散!后方更多的触手发出痛苦的嘶鸣,疯狂后退,似乎对这纯粹的光明与秩序之剑充满了本能的恐惧!
“走!”林骁对陈锋低喝一声,光剑连挥,斩出道道剑光,硬生生在黑暗潮汐中劈开一条通道,朝着那被击破的入口冲去!他不能留在这里与无穷无尽的“看守”纠缠,必须离开,利用“根”赋予的新力量,前往“静默谷”,去完成最后的使命!
陈锋紧随其后,心中震撼于林骁此刻展现的力量,但更多的是绝处逢生的振奋。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了光芒空间,重新回到了那条布满遗骸的走廊。身后的黑暗潮汐在入口处咆哮、翻滚,却似乎对那破损的光芒屏障和内部依然强大的秩序力场有所忌惮,一时间没有立刻追出。
但危机远未结束。整个地下空间都在剧烈震动,上方不断有碎石和粘稠的组织液落下,仿佛这个庞大的“聚合体”因为“根”被触动和“看守”的暴走,而开始全面崩溃。
“往上走!离开这里!”林骁辨别方向,朝着来时的阶梯冲去。他必须赶在这个“聚合体”彻底塌陷,或者“仲裁者”、“清道夫”被这里的巨变吸引过来之前,离开“坟场”,前往“静默谷”!
星辰坐标印记的指向,前所未有的清晰、灼热。它不再指向“根”,而是穿透了重重空间,牢牢地锁定了“坟场”最深处那片灰色的“虚无”,锁定了那个正在“孵化”的“清夜之卵”。
最终的战斗,即将到来。
而这一次,他将不再仅仅是逃亡的“钥匙”。
他将成为,刺向“轮回”与“终末”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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