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澜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嫌弃很快维持不住，无奈地任由它们胡闹，甚至还顺手揉了揉其中一只的脑袋。
安然看着这一幕，有些失神。
这个算计深沉、手段狠辣的妖族皇子，在自家的领地上，面对这些懵懂幼崽时，竟会流露出如此……近乎柔软的一面。
“看什么？”凤澜察觉到她的目光，挑眉看来，肩上的小毛团也跟着歪头，两双相似度极高的琉璃紫眼睛一起望着她。
安然别开脸：“没什么。”
当晚，青姨准备了极其丰盛却又不失雅致的妖界特色宴席。
食材多是神树所产或附近灵地采集，烹饪手法独特，许多菜品安然闻所未闻，滋味却美妙非凡。凤澜心情似乎不错，甚至难得地介绍了几道菜的来历和趣闻。
宴后，青姨为安然安排了舒适的树屋休息。
屋内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用心，床榻是柔软的、带着清香的灵草编织而成，窗外就是流淌着星光的藤蔓与神树温暖的辉光。
安然躺在陌生的床榻上，体内融合后的力量缓缓自行运转，修复着最后的伤势，也让她对周遭的感知格外敏锐。
她能“听”到神树舒缓的生命脉动，能“看”到空气中流淌的温和灵气，甚至能隐约感应到不远处另一间树屋里，凤澜那平稳而强大的妖力气息。
这一天的经历太过跌宕起伏。
从与乌朔的死斗，到得知玄女危机，再到与凤澜坠入定命空间，目睹宿命破碎，融合神器获得新力量……
最后，却落脚在这样一个宁静得有些不真实的妖界王城。
凤澜……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真的仅仅是为了摆脱宿命才不择手段吗？
归还破界梭时的干脆，面对子民和幼崽时的自然，以及此刻这方天地赋予他的、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都让安然感到迷惑。
而她自己，拥有了往生镜与破界梭融合后的力量，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玄女还等着她去寻，泽佑曾说的墨寒要和如宁大婚。
思绪纷乱间，窗外的神树光芒似乎暗淡了一些，涅盘城进入了“夜晚”，一种更加静谧、安宁的氛围笼罩下来。
远处隐约传来悠扬的、如同风拂过叶片般的乐声，或许是某位妖族在演奏。
安然不知不觉，在这片陌生却温暖的妖界气息中，沉沉睡去。
这是自北境覆灭、明月山庄惨案以来，她第一次睡得如此深沉，没有噩梦纠缠。
而在不远处的树屋中，凤澜并未入睡。
他站在窗前，望着城中渐熄的灯火和依旧散发着温和光晕的神树，琉璃紫的眸中映着点点金红，深邃难明。
他摊开手掌，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定命之镜特有冰冷死寂气息的黑气，在他指尖萦绕了一瞬，又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下敛去。
他改变了吗？
或许。
但有些代价，或许才刚刚开始显现。
而这座看似宁静祥和的涅盘城，又真的能永远隔绝外界的风暴吗？
他回头，望向安然所在树屋的方向，眼神复杂。
一夜无话。
妖界的风，带着神树的暖香，轻轻吹过。
安然是在一片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神树叶片的缝隙，洒下斑驳温暖的金红色光斑，空气中馥郁的香气似乎比昨夜更加清新怡人。
她坐起身，不知是环境太过安逸，还是体内那股新生的的时空本源之力，她的伤势已好了七八分，精神更是从未有过的饱满清明。
推开树屋精巧的木门，平台上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凤澜并未像往常那般慵懒地躺着，而是站在平台边缘的瀑布旁，背对着她，身姿挺拔。
他换了一身更为简洁的月白色常服，银紫长发用一根朴素的木簪松松挽着，少了几分平日的华贵妖异，多了几分清雅出尘。
他正微微俯身，指尖凝聚着一点赤金色的柔和光晕，逗弄着瀑布水潭里几尾通体晶莹、闪烁着七彩光泽的灵鱼。
灵鱼并不怕人，反而亲昵地追逐着他的指尖，溅起细碎的水珠，在晨曦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是懒洋洋道：“醒了？青姨准备了早膳，在那边。”
平台中央的矮几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和小菜，还有一壶热气袅袅的清茶，显然刚准备好不久。
安然走过去坐下，看着眼前宁静美好的景象，心中那份对玄女的担忧却如同沉石，让她食不知味。
她拿起一块形似花瓣、晶莹剔透的点心咬了一小口，清甜软糯，带着神树特有的芬芳，但味同嚼蜡。
“凤澜，”她放下点心，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紧绷，“我们什么时候去救玄女？乌朔他……”
想到乌朔那疯狂偏执的模样，她的心就揪紧了。
凤澜终于转过身，走到她对面的软垫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才抬眼看向她。
“急什么？有我父皇看着，玄女暂时无性命之忧。”他顿了顿，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你想问乌朔为何会变成这样，又为何会为本座所用？”
安然抿唇点头。这是她心中巨大的疑团之一。
凤澜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目光投向远处的神树冠冕，声音平淡地开始讲述，仿佛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乌朔……或者说，那个顶着‘乌朔’身份活了太久的老鬼。他本是前朝人族帝王，被至亲背叛，国破家亡，走投无路时与血月魔族签订了契约，以世代为仆换取力量与延续。起初，他或许真的认命了，甚至在魔域找到了些许慰藉，看着你和玄女长大。”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可惜，人心……或者说执念，最难满足。他看着自己一天天无可避免地衰老，力量流逝，而孙子乌禹却风华正茂，这对比彻底撕裂了他。更致命的是，他发现自己在漫长岁月里，对玄女生出了不该有的、扭曲的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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