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河面染成一片暖金色，忙碌了一天的船坞工地渐渐安静下来。
七夜站在初具雏形的码头上，望着在晚霞中轮廓愈发清晰的船坞骨架，黑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满意的神色。
连续几天的全力施为，配合船坞部工匠们的辛勤劳作，曙光军未来的海上根基已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正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肩膀，准备返回基地，一个轻柔中带着几分迟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首领……”
七夜闻声转身，看到莫奈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他身后不远处。
晚风吹拂着她绿色的发丝，伤势痊愈后的她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
但眼神中却少了几分昔日的凌厉与算计，多了几分复杂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双手交叠在身前，不像俘虏，倒像是个等待吩咐的下属。
“莫奈？”七夜微微颔首，语气平和。
“伤势都好了？”
“嗯，已经完全好了，多谢首领关心。”莫奈轻轻点头，声音很轻。
她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向七夜。
“我……我接下来该做什么？你之前说，有任务……”
七夜看了看天色，摇了摇头。
“今天天色已晚，你也刚痊愈，不必急于一时。”
“任务的事，明天一早你来办公室找我，我们再详谈，今晚先好好休息。”
“休息？”莫奈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不安。
“我……我该去哪里休息？”
她之前的房间是七夜临时安排的，如今她身份尴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住在那里。
七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然道：“还住你之前那个房间就好，我已经吩咐过，日常用度会有人送去。”
听到七夜如此自然的安排，莫奈怔住了。
她看着七夜转身准备离开的背影，心中压抑了许久的困惑和某种异样的情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
她快走几步，跟上七夜的步伐，与他并肩走在返回基地的林间小路上，忍不住低声问道。
“首领……你……你对待我的方式，让我很不解。”
莫奈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自嘲。
“我明明是你的俘虏，是曾经与你为敌、甚至偷袭过你的人。”
“你夺取了我的心脏，掌控着我的生死。”
“可你……却让我住单间，给我治伤，现在又如此……平常地让我回去休息。”
“你似乎，并没有真正把我当作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或者一个需要严加看管的囚徒来看待。”
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七夜线条冷硬的侧脸：“为什么？是因为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吗？”
“还是说……在你眼里，我根本无足轻重，所以连憎恨和戒备都显得多余？”
这番话问出口，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渴望得到答案的急切。
七夜脚步未停，黑色的瞳孔在渐暗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随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暮色，敲打在莫奈的心上。
“莫奈，每个人心中，都并存着光明与阴影。”
“我审判一个人，并非单纯依据其过去的阵营或名号，而是审视其具体的行为和内心的选择。”
他侧头看了莫奈一眼，目光锐利却并无鄙夷：“你曾效忠于多弗朗明哥，助长了德雷斯罗萨的黑暗，这是事实。”
“但据我所知，你并未亲手染指那些最血腥、最不可饶恕的屠杀。”
“你的罪，更多在于默许、追随和迷失。”
“如今，多弗朗明哥已死，你所依附的黑暗已然崩塌，你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七夜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清晰。
“我掌控你的心脏，是为你套上枷锁，防止你重蹈覆辙，也是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道枷锁，既是约束，也是警示。”
“至于如何对待你……”七夜收回目光，望向道路前方已然亮起灯火的基础轮廓。
“如果你能认清过去，不再为恶。”
“即便你最终无法真正融入曙光军，在我眼中，你也可以仅仅作为莫奈这样一个普通的女性而存在，而非一个必须被仇恨标记的罪人。”
“曙光军追求的是秩序与曙光，其中也包含着给予迷途者改过自新的可能。”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再危害他人，并用行动证明你的选择。”
夜幕悄然降临，星光开始点缀天空。
七夜的话语如同清凉的夜风，吹散了莫奈心中一部分迷雾，却也带来了更深的震撼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低下头，沉默地跟在七夜身边，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七夜的话。
“仅仅作为莫奈而存在”、“重新选择”、“改过自新”。
这些词语对她而言，既陌生又充满了诱惑。
原来，在这个男人眼中，她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利用，她的未来也并非只有囚徒或死人两条路？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开来，有释然，有迷茫，有苦涩，也有一丝……微弱的希望火光。
两人不再交谈，默默地走在返回基地的星光下。
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身影被月光拉长。
一个心中格局浩大，冷静地布下棋子。
一个心绪翻涌，在黑暗中摸索着新的方向。
这段安静的归途，对莫奈而言，或许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深刻地冲击着她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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