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屯田区的雾气还裹着麦苗的青气，王二牛就扛着锄头往李家庄园跑。他的裤脚沾着露水，鞋尖蹭着田埂上的狗尾草，嘴里念叨着“可别去晚了”——昨儿傍晚听说李公子要招新兵去井陉，他连夜跟爹商量，把家里的耕牛托付给邻居，今儿一早就往这儿赶。
庄园的篱笆门没关，院子里飘着红薯粥的甜香。王二牛刚跨进去，就看见李昊蹲在石桌旁，正给几个老卒系红领巾——那是昨儿百姓送来的，说是给仁义卫的“守家符”。
“李公子！”王二牛喘着气喊。
李昊抬头笑：“二牛来了？快坐，粥还热着。”
不多时，院门口又挤进来三四个青年：有猎户家的狗蛋，腰间别着把缺了口的猎刀；有矿工家的铁柱，脸上还带着矿洞的煤灰；还有逃荒来的周氏，抱着三岁的娃子，身后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俺们都想当兵！”狗蛋攥着猎刀柄，指节泛白，“俺爹去年被清军抢粮时，砍了一刀，临死前攥着俺的手说‘要替爹守着家’——俺要去井陉，杀鞑子！”
铁柱摸了摸怀里的矿灯，那是哥哥留下的：“俺哥在宣府煤矿被清军抓去运煤，半年没消息。俺想让他知道，俺在守着家——等打完仗，俺去接他回来。”
周氏的娃子突然哭起来，她抹了把眼泪：“俺们从河南逃过来，一路上见着清军抢粮、烧房子……听说仁义卫不抢百姓，还帮着守村子——俺想让孩子有个安稳家，也想跟着你们守着这份安稳。”
李昊放下粥碗，伸手摸了摸狗蛋的猎刀：“你爹的刀？”
狗蛋点头：“俺爹说，这刀砍过狼，也能砍鞑子。”
“好。”李昊转身从屋里拿出件新做的灰色布衫，“穿上这个，你就是仁义卫了。”
午后的阳光晒得麦苗发亮，李昊在庄园的晒谷场摆了几十桌酒席。屯田区的百姓扛着粮食来帮忙：张婶煮了红薯，李叔抱来一筐玉米馍，连最抠门的钱掌柜都送来了两坛高粱酒——那是他留着娶儿媳妇的。
“各位乡亲！”李昊站在石台上，端着粗陶碗，“今天请大家来，是要跟大伙儿说件事：仁义卫要扩招，从今儿起，所有来投军的青壮年，不收一文钱，管饭，每月给一两银子军饷。但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你们的家，我们帮着守！”
台下的百姓炸开了锅。张婶抹着眼泪喊：“俺家二柱就去！俺就盼着他能守着俺们的地！”
李叔举着玉米馍：“俺家铁柱要是去了，俺夜里睡觉都踏实！”
周氏抱着娃子挤到台前：“李公子，俺家小柱子就托付给你了。”
李昊笑着接过娃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放心，等他长大，俺教他骑马。”
第二日清晨，仁义卫的营门就挤满了新兵。
狗蛋穿着父亲的旧猎衣，腰间别着那把猎刀，站在队列最前面。他的脸涨得通红，手紧紧攥着长矛——那是赵三教他握的，沉肩，手腕别软，矛尖对准草靶的红心。
“小子，放松。”赵三拄着拐杖走过来，他的断腿还裹着夹板，却站得笔直，“俺当年第一次拿矛，比你还抖。你看——”说着，赵三挥矛刺向草靶，“噗”的一声，矛尖正中红心，“这不是杀人的本事，是守家的本事。”
狗蛋看着赵三的背影，忽然想起父亲。去年清军抢粮时，父亲就是举着长矛扑上去，被砍断了胳膊，却还喊着“别让他们烧粮仓”。现在，轮到他了。
铁柱在另一边擦长矛。他的矿灯放在脚边，灯身已经擦得锃亮。旁边的老兵教他缠矛柄：“用棉线缠紧，不然握久了会滑——上次有个兄弟，就是矛柄滑了，没戳中敌人，反被敌人的刀砍了胳膊。”
铁柱认真缠着，手指被棉线勒出红印：“俺会好好练的，等打完仗，俺去接哥哥。”
周氏的侄子小顺子，才十五岁，却跟着新兵一起练队列。他的个子矮，站在队伍最后，却把腰杆挺得笔直。周氏站在营门口望着他，手里攥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那是她昨夜熬夜织的，打算给小顺子冬天穿。
三日后，仁义卫的营地里多了150张年轻的面孔。
李昊站在点将台上，望着下面的人群。新兵们穿着统一的灰色布衫，胸前绣着“仁义”二字，手里的长矛排成整齐的队列，红缨子在风里飘成一片火。
韩通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茶：“从三百到四百五十，这才半个月。”
李昊喝了口茶，望着远处的太行山：“以前我们缺人，现在缺的是——怎么把他们的‘想守家’，变成‘会守家’的本事。”
韩通点头：“昨儿我见赵三在教新兵练刺杀，狗蛋扎了二十次，中了十五次。”
“那就好。”李昊笑了，“他们不是天生的兵，可他们有要守的东西——这就够了。”
傍晚时分，李昊带着新兵去家属营。周氏的娃子小柱子正坐在门口玩石子，看见李昊就扑过来：“李叔叔！”
李昊抱起他，从怀里掏出块糖：“小柱子，等你长大，叔叔教你打鞑子。”
周氏站在旁边，抹着眼泪笑：“俺家小柱子，以后有依靠了。”
狗蛋跟着来看父亲。父亲的坟前长着几株狗尾草，他蹲下来，把猎刀放在坟头：“爹，俺要去井陉了。等俺杀了鞑子，就回来给你烧纸。”
风掀起他的衣角，吹过坟头的草，像父亲的手在摸他的头。
深夜，李昊坐在点将台的台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韩通走过来，递给他一件披风：“冷吗？”
“不冷。”李昊望着营地的灯火，“你看，那些灯——是新兵们在补衣服。他们在学守家，也在学怎么当一个兵。”
韩通沉默片刻，说：“明天要开始练射击了。”
“嗯。”李昊点头，“等他们学会用燧发枪，井陉的清军，就等着挨揍吧。”
月亮升得很高，营地里的灯火渐渐熄灭。狗蛋躺在铺上，摸着怀里的猎刀，听着外面的风声——那是麦苗生长的声音，是百姓安睡的声音，是他要守护的声音。
他想起李昊说的“守家”，忽然觉得不害怕了。因为他的身边，有几千个跟他一样的人，都想着要守着自己的家。
明天，他们就要出发去井陉了。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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