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古称京口，北临长江，南倚峻岭，自古便是控扼江淮的咽喉要地。
当靖南军的先头部队抵达镇江城外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欢迎的百姓，而是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味与血腥气。只见城墙上弹痕累累，几处垛堞已被炮火夷为平地；护城河边堆积着清军与明军的尸体，尚未完全腐烂的肢体招引着成群的乌鸦；城内街道上残垣断壁随处可见，昔日繁华的码头如今只剩下几艘烧毁的破船斜斜地搁浅在岸边。
“统领，”赵刚指着城墙上残留的清军旗帜，面色凝重，“清军显然刚从这里撤走不久。看这破坏程度，他们撤退前应该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城……”
李昊没有回答，他翻身下马，一步步走上镇江城头。脚下的青石板缝隙里，还嵌着暗红的血痂。他俯瞰着脚下奔流的长江，江面上漂浮着几具肿胀的尸体，随波逐流，最终消失在天际线尽头。
“狗日的清狗！”王铁锤一拳砸在城垛上，指节顿时渗出血丝，“老子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铁锤！”李昊厉声喝止，“记住你的身份！你是靖南军的工匠，不是市井泼皮！”
王铁锤低下头，闷声道：“属下知错。”
李昊的目光越过长江，望向对岸江北的瓜洲渡。那里地势平坦，无险可守，正是清军大规模渡江的理想地点。他心中清楚，镇江-常州段的核心防御，必须建立在这道天然的“死亡走廊”之上。
“赵刚！”他转身下令，“立即带人沿长江南岸勘察地形，寻找适合构筑要塞的位置！重点考察金山、北固山、焦山三处岛屿，以及龙门口、蒜山等高地！”
“是！”
“甘辉！”
“末将在！”
“命你即刻接管镇江水师残余舰船，并征调所有可用的民船、商船，改装成炮艇！在金山、北固山附近水域设置水下障碍，埋设浮雷！记住，要让清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遵命！”
“王铁锤！”
“到！”
“你带工匠营，配合工兵，在选定位置修筑棱堡、壕沟、鹿砦！材料不够，就地取材，拆毁城内废弃房屋，砍伐周边山林树木！记住，要快！要坚固！要让清军的大炮啃不动、炸不烂！”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一连串命令下达，整个靖南军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迅速运转起来。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扛着工具，推着小车，奔赴各自的岗位；工匠们叮叮当当地敲打着石块，架设着云梯；民夫们则在军官的指挥下，挖掘壕沟，搬运木料……
镇江，这座饱受战火摧残的城市，在死亡的废墟上，重新竖起了抵抗的旗帜。
然而，困难远比想象中更多。
最大的问题是人手不足。靖南军主力不过万余人，既要驻守镇江，又要兼顾常州，还要分兵警戒其他地段，实在捉襟见肘。尽管有“浪里蛟”率领的数千水匪归顺，以及部分自发组织起来的乡勇协助，但面对浩大的工程，仍是杯水车薪。
“统领，”赵刚满头大汗地跑来报告，“北固山棱堡的地基已经挖好了，但石材不够！附近的山林都被砍光了，剩下的都是些风化石，根本砌不成墙！”
“去拆！”李昊毫不犹豫，“把城内那些废弃的官衙、庙宇、富户宅邸，凡是能用得上的石材，统统拆下来！记住，优先保障棱堡和炮台！”
“可是……”赵刚面露难色，“这样会激起民愤的！那些富户虽然跑了，但他们的族人还在城里，要是……”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李昊打断他，“江南存亡，在此一举！若因顾及一二富户之私产而致江南沦陷，你我皆为千古罪人！”
赵刚无言以对，只得领命而去。
更大的麻烦来自难民。随着靖南军移防镇江的消息传开，大批来自苏北、皖南的难民蜂拥而至，人数很快突破了三万。他们挤在城外的破庙、祠堂甚至荒地里，缺衣少食，疾病流行，每天都有数十人倒毙。更可怕的是，其中混杂着不少清军的探子和细作，不断刺探军情，散布谣言。
“统领，”负责情报工作的参谋林风急匆匆走进大帐，“刚刚截获密报：清军在江北设立了‘招抚司’，以高官厚禄诱降江南士绅和义军首领！已有数名小股义军头目暗中投敌！”
李昊冷笑一声：“跳梁小丑罢了！传令下去，凡有私通清军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处斩！家产充公，家属……发配边疆！”
“是！”
处理完内部事务，李昊再次登上北固山，俯瞰整个防御体系。在他的规划下，镇江-常州段被划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层，以金山、北固山、焦山三岛为核心，构筑棱堡群和水下雷区，配备最强的水师炮艇，形成“江中堡垒”；
第二层，以龙门口、蒜山、象山等沿江高地为依托，修建炮台和堑壕，部署火枪兵和弓箭手，形成“岸防火力网”；
第三层，在常州外围挖掘纵深壕沟，设置鹿砦和陷阱，驻扎主力陆军，作为最后的预备队。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它将整个江南的安危，都寄托在这一条狭长的防线上。一旦被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统领，”赵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常州那边传来消息：周知府已经动员了全城工匠，日夜赶制守城器械。他还说……常州百姓自愿捐出家中的铁锅、犁铧，熔铸箭头、铁蒺藜！”
李昊心中一暖。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江南的百姓，在用他们的血肉和智慧，与他一起筑起这道抵御外侮的长城。
“传令下去，”他对赵刚道，“给常州送一批药品和粮食过去，告诉周知府，安抚好百姓，稳定住后方！另外，派人去无锡、苏州，催促他们尽快完成捐粮任务！”
“是！”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长江。李昊站在北固山之巅，望着对岸江北逐渐升起的炊烟，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知道，清军主力正在集结，一场规模空前的渡江战役，即将爆发。而他，和他的靖南军，将在这里，用血肉之躯，为江南百姓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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