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应天府尹徐延年的师爷。
这位师爷除了带来案子最新的卷宗，还带来了一份薄的、没有封皮的册子。说是城中些许需格外‘留意’的人物与场所。
沈砚看着那本册子，并未立刻去拿。
这徐延年还真是有意思。金陵城不比寻常州府，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册子可以说是示好，也可以说是提醒，还可以是警告。
烛光在沈砚脸上明暗不定，片刻沉默后，他缓缓开口。
“徐大人的美意，沈某心领了。”
一句话不置可否，后面也不再多言。
师爷东西送到，未多做停留，辞了沈砚匆匆离去。
他前脚走，祁韶后脚赶到。
进了门，扭头又望外看一眼，“刚那人是谁？怎么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沈砚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那本小册子，头也未抬，“徐延年的师爷。”
“师爷？”祁韶口干舌燥，正要往嘴里送口茶，闻言手上一滞，“你们明日就要去衙门了，大晚上的派师爷来干什么？”
“投石问路。”
“他应天府的案子，找别人问什么路？”
沈砚的目光从册子上移开，望向虚空，“这案子怕是不难查，但案子背后的牵扯恐怕太大，我们且看着吧。”
祁韶点头，自言自语，“也是，毕竟牵扯秋闱，往大了说那可是国本……”
“对了，你们赶路这么急，叶姑娘没事吧？”
提起叶淮西，沈砚回了神。
鉴于一路下来，叶淮西对自己客气又冷淡的态度，加上今日诸事繁多，他并未去叶淮西房中探望。
祁韶见他吱吱呜呜，心中了然，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大，撑住啊！
……
第二日辰时，沈砚带着叶淮西，祁韶等一行人到了应天府衙。
师爷将他们引至二堂。
主位上，但见一中年男人，约摸四十出头，身着绯色云雁补子常服，手边一盏热茶正氤氲着热气。
师爷朝那人躬身道：“大人，沈大人他们到了。”
徐延年闻言抬眸，看到堂中几人。为首者一身墨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形挺拔，眉眼冷峻，应是沈砚了。他身后跟着一名同样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眼神锐利，扫过堂内每一个角落。再往后，是俊俏少年公子，一个佩剑，肩上还背着个偌大的箱子，另一个虽身形单薄，但一看便是个拿主意的。
“下官北镇抚司沈砚，见过府尊大人。”沈砚拱手。
徐延年起身，几步到沈砚跟前，虚扶了一下，“沈大人一路辛苦，快请坐。尔等也看座。”
后一句是对祁韶他们说的，但祁韶只是微一颔首，按刀立于沈砚身后，并未落座。
莫黎扶了叶淮西坐下，自己也是抱剑立在她身后。
“王大人客气。”沈砚撩袍落座，目光落在徐延年脸上，“卑职奉旨查案，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倒是惊动了府尊，心下不安。”
“诶，沈千户这是哪里话。”徐延年抬手示意用茶，语气沉痛了几分，“金陵城内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连环命案，本官身为地方父母，责无旁贷，已是焦头烂额。如今圣上垂询，派沈大人这等干才前来，实乃金陵百姓之福，本官亦是深感皇恩浩荡，期盼已久啊。”
“咳咳……”
沈砚刚端起茶盅，茶还未入口。
一串咳嗽声响起。
沈砚心中一颤，匆忙将茶水咽进去，循着声音往旁边一看。就看到叶淮西也正朝自己看过来，眼中有深意。
叶淮西是听着他们说了半天废话，实在是烦了，假装咳嗽提醒沈砚别浪费时间，可以进入正题了。
沈砚顾不得再喝一口，放下茶盅。
“既如此，便请徐大人将案卷详情，与卑职交个底吧。”
徐延年对身旁的幕僚使了个眼色，那幕僚立刻将一摞卷宗毕恭毕敬呈给沈砚。
“所有卷宗、尸格、画押记录，皆在此处。本官已命人反复核查，不敢有丝毫遗漏。”
徐延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不瞒沈大人，本官也已动用三班衙役，在城内暗中访查多日，只是……凶手行事极为狡诈老练，现场几乎未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加之死者身份……颇为复杂，牵扯些地方上的名流，本官投鼠忌器，许多手段，施展不开啊。”
沈砚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卷宗翻看，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的文字，语气依旧平淡，“府尊的难处，卑职自会记在心上。但此案，既由锦衣卫接手，便请府衙上下，全力配合……”
顿了顿，又将视线转向徐延年，“这案子圣上可是亲自过问了……”
徐延年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本官与应天府上下，定当全力协助沈大人破案。”
一时无话，二堂之内，茶香依旧。
徐延年拿茶盅的手在微微发抖。
“徐大人，我们现在能去勘验死者尸身了吗？”
清冽的女声，徐延年心中暗暗称奇，抬眼望过去，但见那削瘦公子已然从座位上起身。这回徐延年看得仔细，看着看着看出端倪了。
这位公子，分明是个女子嘛！
他眼中的惊讶被沈砚快速捕捉到。
“这位叶姑娘，是锦衣卫请来的客卿，痕迹勘验乃一绝，有圣上钦赐“大明洗冤”金牌为证。”
徐延年心中更是一惊，目光瞥出去，见那姑娘腰间果然有个明晃晃的金牌，当即趋行几步上前。
拱手道：“叶姑娘，死者尸身就在后面敛房，只是仵作都已验过……”
叶淮西也是一抱拳，“我看过卷宗，死因还需进一步勘验。”
徐延年迟疑地看向沈砚。
沈砚：“听叶姑娘的。”
“好，我这就让他们准备，几位大人先在这里稍作歇息。”
……
出了二堂，徐延年和师爷一头扎进书房。
“大人，连尸身体都要再行勘验，看来那沈大人是来真的了。”
徐延年何尝不知道，沈砚奉皇命而来，如此谨慎也属人之常情。至于最终能查出些什么，现在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且看看他们能查出些什么吧……”
徐延年眉目紧锁。
这案子最好只是简单的命案，否则一旦牵扯秋闱，事情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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