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的人来得太快,调也定得太快。
沈砚与宁无风、祁韶交换了个眼神,三人眼中都是深深的疑虑。
窑外,寒意深重。
宁无风负手而立,望着那片黑沉沉的松林,沉默了片刻,压低声音开口。
“尸骨烧得面目全非,衣物纹饰虽似,但仅凭刑部常规勘验,恐难尽信……”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沈砚。
“此案恐怕还得叶姑娘……”
沈砚心头一沉,瞬间明白了宁无风的意图——东厂强势定调,常规渠道已难有突破,叶淮西或许是眼下唯一可能带来意外发现的人。
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前闪过叶淮西清亮坚定的眼眸,更闪过她因卷入陵寝骸骨案涉险的情景。旧案未远,新伤未愈,如今又要将她拖入这潭更浑、更深的漩涡中心?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抗拒这个提议。
“大人,”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艰涩,“叶姑娘并非官府中人,此案……水太深,牵涉太广。东厂既已插手,明里暗里不知多少眼睛盯着。让她参与,无异于将她置于风口浪尖。万一……有失,下官恐难护其周全。”
宁无风迎着他的目光,深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何尝不知其中利害?
良久,宁无风缓缓吐出一口气,视线重新投向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松林,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无奈的妥协。
“你说得对。是我……心急了。”他没有坚持,“此事,确实不宜再将叶姑娘牵扯进来。风险太大。”
他拍了拍沈砚的肩膀,“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话虽如此,但两人心中都清楚,在目前的局面下,要找到“别的法子”,谈何容易。
沈砚心中生出一丝愧疚。但他并不后悔。有些风险,他宁愿自己扛,也不愿再让她去涉险。
只是,当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幽深的窑口时,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
如果……叶淮西自己知道了这件事,以她的性子,会如何选择?
……
四时春。
此时的叶淮西已忙完前堂的事,正在铺子后头的小院给周玉瑶搭把手。
冬日暖阳明晃晃的,晒得院中石桌发暖。
三人刚打发走一拨定做重阳花糕的大单,总算能喘口气。周玉瑶在灶间看着火候,叶淮西和莫黎则坐在院中井台边,清洗刚用过的紫铜模具。
莫黎拎起一个还带着温热的莲藕模子,撞了撞身旁叶淮西的肩膀。
“哎,我说……这套‘家传旧物’,用着可还顺手?”
叶淮西正拿着软布,擦拭一个海棠花模子上的水渍,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莫黎瞧得更乐,凑近些,“瞧瞧这做工,这纹样,保管得跟新的一样,却偏说是‘闲置旧物’……咱们沈大人这心思藏得,可真是拐了九曲十八弯。”
这时,周玉瑶端着一盘刚放凉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走出来,恰好听见她们谈论模具,顺口接道:“莫黎姐姐是说这套铜模?确是极好用的,比我们原先打的那些木模、锡模都趁手,导热匀,脱模也利落,糕饼印出来的花纹格外清晰好看。”
她语气纯然是夸赞工具好用,全然未觉其中深意。
莫黎噗嗤一笑,朝叶淮西挤了挤眼:“听听,玉瑶都夸好。可见送东西的人,眼光是顶顶不错的。”
叶淮西终于抬起头,瞥了莫黎一眼。
“好用便好。铺子生意要紧,旁的无谓心思,少费些神。”
周玉瑶虽不知她们打的什么机锋,但见叶淮西神色如常,便也笑着点头,将糕点放在石桌上。
“叶姐姐说的是。快来尝尝这新试的栗粉糕,火候可还行?”
三人正说着,传来伙计的声音:“东家,孟公子来了。”
话音未落,孟观已撩开帘子进了后院。
他今日一身寻常的宝蓝直裰,手里拎着几只罐子,脸上挂着惯常的笑,那笑容在看到莫黎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又漾开。
“哟,几位姑娘都在,正好。”他将手里东西放下,“刚路过糖水铺子,顺手带了点新出锅的糖水,给你们尝尝。”
“孟大人今日好雅兴。”莫黎站起身,语气也是客客气气。
叶淮西将两人的微妙尽收眼底,心中暗叹,面上却不动声色,揭开糖水盖子,细细看了两眼,忽然轻声道:“孟大人这‘顺手’挑的糖水倒是火候足,一看便是老师傅的手艺,而且熬了好几个时辰,寻常路过可买不到这等品相。”
她这话说得平常,却意有所指,目光在孟观和莫黎之间轻轻一转,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调侃。
莫黎岂会听不出,耳根微热,嗔怪地瞪了叶淮西一眼。
“糖水再好,可惜沈大人喝不上。”
叶淮西差点一口老血吐出去。
这时,就听孟观道:“沈砚啊,他这一阵子怕是都脱不开身了……”
他这话明显意有所指,叶淮西和莫黎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孟观知道自己差点说多了,赶紧闭嘴。可他越是欲言又止,越是勾起了叶淮西和莫黎的好奇心。
叶淮西:“可是衙门里有棘手的案子?”
孟观含糊其辞,“应该是吧……”
越是不想说,越说明有事。
叶淮西看一眼莫黎,莫黎心领神会,目光灼灼地看向孟观。
这哪儿顶得住,孟公子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淮西:“孟公子若是执意隐瞒,那这糖水我们可喝不下……”
“是……成国公府的嫡长孙,前几日在涿州公馆离奇失踪。这还不算,昨日在京西黑松林,发现了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幼童尸骸,年纪、衣着都与失踪的小公子吻合。刑部的仵作已经勘验过,八九不离十……”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东厂的人到场极快,当场就定了性,说是流窜倭寇所为。现在满城风雨,锦衣卫和刑部都压力极大。”
叶淮西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幼童、焚尸、国公嫡孙、东厂迅断定性……
如此重大的案件,又涉及难以辨别的焦尸,沈砚若有疑虑,按理……应该会想到来问问她的看法。
可他没来。
叶淮西垂下眼帘,将汤勺轻轻放回罐中,抬起眼时神色平静,对孟观道:“多谢孟公子告知。”
语气如常,仿佛只是听了一桩与己无关的坊间新闻。唯有坐在她身旁的莫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孟观未再多留,又客气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院内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周玉瑶听得心惊胆战,喃喃道:“怎会有如此狠毒之事……”
莫黎则看向叶淮西,挑了挑眉,“他这是……把你当瓷瓶供起来了?连问都不来问一声?”
叶淮西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那块凉了的栗粉糕,轻轻咬了一口。
他不来找她,是不想她涉险。
可她若明知此事疑窦丛生,还能置身事外,只守着这一方糕饼甜香吗?
? ?沈大人啊,你还不知道你家淮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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