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新陆的诱惑与旧陆的枷锁
“探索者号”带来的新大陆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在帝国高层激起了难以平息的波澜。那片位于海平线尽头的未知土地，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新的疆域、新的资源、新的航路，乃至……避开当前所有对手，另辟一片天地的机遇。
御书房内，巨大的新版海图被悬挂起来，那片被粗略勾勒出的、带着巨大问号的陆地轮廓，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一位年轻气盛的将领激动地出列，“此乃天赐良机！当立刻组建远征船队，登陆勘察，若其地广人稀，物产丰饶，则可为我大唐开辟万世不拔之基业！”
他的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帝国的开拓精神，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然而，反对的声音同样强烈。
“万万不可！”户部尚书首先站出来，脸色愁苦，“陛下，远征海外，需造大船，备粮秣，募水手，所耗钱粮必是天文数字！如今北境、南海军费已是沉重负担，国库实在无力支撑如此庞大的远征！”
“尚书大人所言极是。”枢密使也持谨慎态度，“且不说远征耗费，那新大陆情况不明，是否有瘴疠毒虫？是否有强大土人？皆未可知。若冒然派遣大军前往，恐重蹈前汉楼船将军覆辙，损兵折将，空耗国力。”
“更遑论，”一位老成持重的翰林学士补充道，“南海‘萨拉森’之敌未去，北境兀术虎视眈眈，此时若分心海外，岂非予敌可乘之机？当稳固根本，徐图后计。”
支持者与反对者引经据典，各执一词，争论的焦点集中在“代价”与“时机”上。
李瑾沉默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片未知的陆地。他何尝不想立刻扬帆远航，去亲眼见证那传说中的新世界？但作为帝王，他必须权衡利弊。
“父皇，母后，诸位大人，”一直安静旁听的李昊，此时开口了，“儿臣以为，远征与否，尚可再议。但对此新大陆，帝国绝不能一无所知。”
他走到海图前，指着那片区域：“‘探索者号’仅是远观，所知有限。儿臣建议，可不派大军，而是由朝廷资助，招募民间勇于探索之海商，组成数支精干的小型探险船队，配备格物院新制的远航仪器与自卫武器，再次前往那片海域。其任务并非占领，而是勘察——绘制精确海图，记录水文气候，探查海岸地形，了解当地物产与风土人情。如此，所费相对有限，却能为我帝国带回关于那片土地最真实的情报，为日后决策提供依据。”
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更具操作性的方案：以官方支持、民间主导的方式，进行前期侦察。
这个提议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既满足了探索的欲望，又将风险和成本控制在了可接受的范围内。
“准太子所奏。”李瑾最终拍板，“着户部、工部、市舶司及格物总院，共同拟定《海外探索资助章程》，遴选可靠海商与船只，组织探险船队。首要目标，是获取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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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陆的发现，像一剂强烈的催化剂，进一步刺激了帝国内部技术的演进。
为了制造更适合远洋航行的船只，将作监与格物总院联合成立了“舟船研究所”，集中研究船体结构、风帆效率和抗风浪能力。李昊甚至拿出了自己根据流体力学原理（源自林薇的启蒙）设计的几种新船型草图，虽然概念超前，却给了工匠们新的思路。
为了精确定位和导航，钦天监与格物院的天文、地理博士们合作，改进了观星定位术，并开始尝试制作更加精确的航海钟（尽管精度远远不够）和罗盘。那种在格物总院内自发形成的、追求更精确度量衡的趋势，也因此得到了官方的默许甚至鼓励，因为远航探索，迫切需要更高的精度。
技术的需求，牵引着技术的发展。而新大陆的诱惑，则为这种发展提供了最强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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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帝国上下为远航做准备，目光投向海外之时，帝国内部一个古老而沉重的问题，再次浮出水面，成为了技术推广道路上意想不到的“枷锁”。
在江南推行新式织机和纺织技术的过程中，朝廷遭遇了来自地方宗族势力的强大阻力。这些宗族往往控制着大量的土地和人口，他们习惯于传统的、以家庭为单位的手工纺织模式，并将其视为维持宗族凝聚力和控制力的重要手段。
新式织机效率虽高，但初始投入大，需要集中生产，这无疑会削弱宗族对个体家庭的控制，触动他们的根本利益。于是，一些宗族长老便以“破坏古制”、“夺民之业”为由，煽动族人和佃户抵制新织机，甚至暗中破坏已建成的工坊。
地方官员在处理此类事件时，往往投鼠忌器，因为这些宗族盘根错节，在地方上势力庞大，强行推行恐激起民变。
一份来自苏州的急报送到了李瑾案头，详细描述了当地宗族抵制新织机，与官府派去的劝导人员发生冲突，导致多人受伤的恶性事件。
技术进步所带来的生产力解放，与旧有的社会结构和利益格局，发生了尖锐的冲突。
李瑾看着奏报，眉头紧锁。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江南一地的问题。在广大的帝国乡村，宗族势力根深蒂固，是维持地方稳定的重要力量，但也常常成为阻碍变革的顽固堡垒。
技术的阴影，不仅投射在环境与战争上，更深深刻入了复杂的社会肌理之中。要驾驭“进步”这头巨兽，帝国需要打破的，不仅仅是技术的瓶颈，还有那千年以来形成的、无形的社会枷锁。
帝国的航船，在驶向新大陆的诱惑与旧大陆的枷锁之间，寻找着那艰难而必要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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