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暗礁与抉择
蓬莱洲航线上出现的新敌人，如同隐藏在繁荣海面下的暗礁，给帝国的海外拓殖事业蒙上了一层阴影。遇袭的补给舰带回了更多细节：那些低矮灵活的敌船似乎由某种硬木制成，船首雕刻着狰狞的图腾，水手肤色黝黑，纹身覆面，作战时发出尖锐的呼哨，状若疯狂。
“绝非‘萨拉森’人，亦非寻常海盗。”鹰栖岛水师都督在军报中分析，“其战法原始却有效，对海域极其熟悉，恐是蓬莱洲沿海之土着部落，已联合起来，对抗我登陆船队。”
这意味着帝国在蓬莱洲的行动，已经从单纯的勘探与贸易，开始触及当地势力的核心利益，引发了武装抵抗。开拓的成本与风险骤然增加。
朝堂之上，关于蓬莱洲战略的争论再起。保守派认为当收缩防线，固守“新唐堡”，避免与土着大规模冲突，以贸易和文化渗透为主；激进派则主张增派兵力，以雷霆手段清剿敢于反抗的土着部落，为后续移民和开发扫清障碍。
“新唐堡乃帝国海外根基，绝不可弃！”李瑾的态度明确，“然亦不可滥行杀戮，激化矛盾。当以‘新唐堡’为基，剿抚并用。对友善部落，加强贸易，授以技艺；对敌对部落，则集中兵力，予以惩戒，迫其臣服或远遁。”
他再次选择了相对平衡的策略，但所有人都明白，一旦踏上殖民的道路，血与火的冲突几乎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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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北境的郭猛送来了一个既非捷报也非噩耗，却足以让长安警惕的消息。
通过多方侦查和内线情报，基本确认了向黑狼部提供武器和技术支持的，是一个位于更西方、被称为“黠戛斯”的部落联盟。这个联盟以盛产良铁和悍勇战士闻名，他们似乎与“萨拉森”人也有着某种程度的接触，通过草原商路，将一些来自西方的技术（包括粗糙的火器制造术）和武器，辗转卖给了兀术。
一条横贯东西、连接着草原、西方强大帝国与帝国北部敌人的“技术扩散链条”，隐约浮出水面。帝国的敌人，正在以一种松散联盟的方式，共享着来自不同源头的技术，对抗着帝国的压力。
“必须打破这条链条！”李瑾下令枢密院，加强对西北边境的管控，并尝试与黠戛斯联盟中较为温和的部落进行接触，进行分化瓦解。
技术的阴影，已然超越了国界，在更广阔的地理范围内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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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这纷乱的局势中，那位滞留长安的“大秦”年轻随员，在多次与海商接触后，通过鸿胪寺，向大唐皇帝提出了一个正式的、却令人惊愕的请求。
他代表“大秦”元老院，希望与大唐帝国，就“共同开发与管理新发现的蓬莱洲大陆”，展开正式的谈判！他们声称，根据某些“古老的盟约与先占原则”，“大秦”对蓬莱洲的部分区域也拥有“合法权益”！
“荒谬！”主战派将领闻讯大怒，“蓬莱洲乃我大唐船队首先发现并建立据点，与‘大秦’何干？此乃觊觎之心，昭然若揭！”
鸿胪寺的官员则相对谨慎：“陛下，‘大秦’国力不明，其海军实力亦深不可测。且其与那‘萨拉森’帝国关系微妙。此时若断然拒绝，恐将其彻底推向敌方，于我多线作战不利。”
李瑾看着“大秦”使团递交的、用两种文字书写的、措辞看似谦恭实则强硬的国书，脸色阴沉。他没想到，“大秦”人会以这种方式，如此直接地介入蓬莱洲事务。他们所谓的“古老盟约与先占原则”，无疑是借口，其根本目的，是想在帝国刚刚起步的海外事业中分一杯羹，甚至加以制衡。
这是一个极其棘手的外交难题。答应，则帝国在蓬莱洲的权益将受到严重制约和挑战；不答应，则可能凭空树一强敌。
“告诉他们，”李瑾沉吟良久，缓缓开口，“蓬莱洲之事，关乎帝国根本，非寻常贸易可比。朕需时间，与朝臣详议。请使团耐心等候答复。”
他采用了拖延策略，为自己争取权衡与准备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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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后，李瑾感到一阵心力交瘁。北境、南海、蓬莱洲、内部变革、宗族矛盾、技术扩散、外交讹诈……无数的问题如同乱麻般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信步来到格物总院，想看看儿子在那里忙碌些什么，或许能从中获得一丝宁静。
总院深处的一间实验室内，李昊正与几位博士围着一个巨大的、注满水的木槽，观察着几种不同形状的木制船模在模拟波浪中的行驶状态。他神情专注，并未注意到父亲的到来。
李瑾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儿子与博士们争论着船首的破浪角度、船体的长宽比与稳定性的关系。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帝国未来的希望——不是在于一时的武力强盛，而是在于这种持续探索、精益求精的格物精神。
然而，当他转身离开，目光扫过总院公告栏上张贴的那些越来越抽象、越来越专业的技术符号和内部交流文稿时，心中那丝隐忧再次浮现。
技术正在自成体系，形成自己的语言和逻辑。它们能带来力量，也能带来隔阂。当驾驭这力量的知识体系变得越来越高深、越来越封闭时，帝国的掌舵者，将来是否还能真正理解并掌控它？
帝国的巨轮，在驶向未知海域的同时，其内部的结构，也在发生着深刻而难以逆转的变化。前路之上，不仅有风浪与暗礁，更有这艘巨轮自身进化所带来的、无人能够预料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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