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风的笔尖悬在纸上,尚未落下。
院子里,那股由敬畏、恐惧和贪婪交织而成的热切,几乎凝成了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看着眼前这些天玄城地下世界的枭雄,他们的眼神里再无半分桀骜,只剩下嗷嗷待哺的期盼。
血刀疤的铸造坊缺“地肺真火”?
利滚利的钱庄被城卫军某个派系盯上了?
穿巷鼠的情报网里有几个扎手的钉子?
南柯姥姥需要罕见的阳属性灵材来滋养新生的“军阵勘察蛊”?
这些盘根错节,困扰了他们多年的死结,此刻,似乎都成了可以摆上台面,等待“神明”开解的问题。魏长风甚至有种错觉,他手中的不是笔,而是一把能开启无数宝藏的钥匙。
就在他准备落笔,将血刀疤的难题记录下来时,那个刚刚缔造了这一切“神迹”的年轻人,嘴角那丝玩味的笑意却慢慢敛去。
他看着眼前这群被利益烧红了眼的枭雄,心中了然。恩威并施,威在前,恩在后。
若现在就满足他们,不过是让他们把自己当成一个有求必应的许愿池,而非一个必须敬畏的君主。
他抬手,轻轻按住了魏长风准备落下的笔尖。
李闲的动作随意而突然,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时想起了什么琐事。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踱步回到院子中央,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不知何时已收敛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淡,一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平淡。
这股平淡,比之前的雷霆手段更让众人心头一紧。
院子里的热切瞬间冷却,所有人再次屏住了呼吸,连南柯姥姥都下意识地挺直了佝偻的背脊。
“老魏,先别急着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李闲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他环视众人,目光从血刀疤、利滚利、穿巷鼠、影子,再到南柯姥姥,最后扫过那些更外围的暗堂骨干。他的眼神里没有威压,没有审视,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
“今天,天策盟算是正式开张了。”
“既然是开张,就得有规矩。我不管你们以前在天玄城是怎么混的,杀人也好,放火也罢,那都是过去的事。”
利滚利脸上的肥肉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穿巷鼠那阴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
“从今天起,进了我天策盟的门,就得守我天策盟的规矩。”李闲顿了顿,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天策盟,是圣月皇朝册封的‘天策’,奉的是圣月皇朝的律法。你们的身份,是天策盟的‘行走’,不是见不得光的耗子。腰杆子可以挺直了做人。”
这句话让在场不少人面露茫然。他们混迹黑道一辈子,打家劫舍,欺行霸市,何曾想过跟“皇朝律法”扯上关系?那不是抓他们的人才用的东西吗?
李闲没有理会他们的疑惑,继续说道,声音陡然转冷:
“第二,有些生意,我不想再在天玄城看到。”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拐卖妇孺的,剁手跺脚,沉到玄水河底喂王八。”
“设局坑害,逼良为娼的,家产充公,人送去西山矿场挖一辈子黑石。”
“为了一点口角就拔刀杀人,放火烧家的,有一个算一个,我亲自送你们去见阎王,顺便问问他老人家,地府的规矩是不是比我这儿松。”
“强买强卖,欺压良善的,第一次,断手;第二次,断腿;第三次,就没必要再有第三次了。”
一句句,一声声,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把把冰冷的刻刀,将新的铁律深深地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骨头里。
院子里的空气,从热切变成了冰冷,再从冰冷变成了死寂。
那些刚刚还想着如何让侯爷帮自己解决麻烦的枭雄们,此刻脸色各异。
血刀疤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刀柄,眼神凶悍,却又带着一丝迷茫;
利滚利那张堆满肥肉的笑脸彻底僵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滴在华贵的衣衫上;
而穿巷鼠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缩了缩,眼神阴晴不定地在李闲和魏长风之间扫视。
而且,这代价,是要革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天玄城的黑道,就是靠着这些血腥的、肮脏的生意才得以存续。不干这些,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手下几百上千张嘴怎么养活?
“侯……侯爷……”利滚利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壮着胆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说的这些……要是都不干了,兄弟们……就没饭吃了啊。这天玄城,离了这些,它……它转不动啊。”
“转不动?”李闲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那是你们的转法。”
他走到利滚利面前,拍了拍他肥硕的肩膀,那亲昵的动作,却让利滚利浑身的肥肉都僵住了。
“你的‘利滚利’,以后就做正经的借贷生意,帮那些小商贩周转,帮那些穷苦人家应急。利息,按天宝阁的九成算。我给你兜底,谁敢赖账,天策盟的刀,比官府的板子快。”
他又看向血刀疤:“你的铸造坊,别再给那些山匪流寇打黑刀了。天策军的制式兵刃,还有天玄城所有正经镖局的生意,老魏会帮你接下来。‘地肺真火’,三天之内,我给你弄来。”
他目光转向那个叫“影子”的年轻人:“迎春楼那种地方,迎来送往,消息最是灵通。以后改成茶楼,酒馆。把耳朵张开,眼睛放亮,天玄城里任何风吹草动,我要第一个知道。至于你手下那些姑娘,想从良的,天策盟给一笔安家费;想继续做生意的,就做点干净的生意。”
魏长风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脑中飞速盘算:侯爷禁止了所有地下生意,等于是在天玄城这片黑色的土壤上,犁出了一片空白。
但紧接着,他又给出了新的出路,并用“天策盟”和“逍遥酿”作为后盾和诱饵……这不是在断财路,这是在强制性的产业升级!是垄断!是将整个地下秩序洗白,然后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他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布局”!
他放下笔,站直了身体,曾为天宝阁少东家的那份眼界和格局,在这一刻彻底被激活。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完全反应过来,魏长风已经领会了李闲的意图,他主动上前一步,对着众人朗声道:“各位,侯爷的话,你们或许一时难以消化。那我便替侯爷给大家算一笔账!”
“利掌柜,黑市的借贷,十个有九个是死账,你每天派人去催收,要防着官府,要防着黑吃黑,一年下来,你算过你折损了多少人手,花了多少打点钱吗?按侯爷的法子,你做的是善事,赚的是功德,有天策盟做靠山,整个天玄城的生意都是你的,你觉得哪个更赚?”
“血刀头领,你打一把刀,卖给山匪,赚十个银元。可你卖给天策军,卖给各大商号,一把刀能赚二十个银元,而且是源源不断的订单。你还要担心他们用你的刀,反过来砍你吗?”
“影子,迎春楼的生意,大头都被黑莲和她背后的靠山拿走了,你和手下的姑娘们,不过是喝点汤。改成正经生意,你是东家,赚的每一分钱,都是你自己的。而且,你将执掌天策盟的‘听风阁’,成为侯爷的耳目,这个身份,比一个老鸨如何?”
魏长风的话,字字珠玑,如同一把把钥匙,打开了众人心中那扇被“旧规矩”锁死的门。
他们脸上的惊恐和抗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迷茫、思索与……希望的复杂神情。
李闲看着这一切,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不是一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他要的是一个能够自我运转,并且能为他源源不断提供“功德”和“气运”的组织。
“规矩,就这三条。”李闲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也是最后一根。
“第三,以前的种种,既往不咎。从今天起,你们都是我天策盟的人。谁要是敢在背后捅自己兄弟刀子,或是拿以前的烂事要挟别人,那就别怪我亲自来给你们清清门户。”
“哗——”
如果说前两条规矩是冰冷的铁链,那这第三条,就是温暖的阳光。
院子里,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眼神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既往不咎!
这四个字,对他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背负着无数恩怨情仇的黑道中人来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具诱惑力。这意味着新生,意味着他们可以彻底斩断过去,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活在这片阳光下。
“噗通!”
血刀疤第一个单膝跪地,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哽咽:“属下血刀疤,愿遵侯爷号令,永不违背!”
“噗通!噗通!”
利滚利、穿巷鼠、影子……院子里,所有暗堂的骨干,全都单膝跪了下去。
“我等,愿遵侯爷号令,永不违背!”
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在小小的院落里激荡。
李闲摆了摆手,像是赶走几只烦人的苍蝇。
“行了,都起来吧。具体怎么做,找你们的魏相。他解决不了的,再来找我。”
说完,他看也不看众人狂热的眼神,打了个哈欠,转身便朝主屋走去,只留给众人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潇洒背影。
仿佛刚才那个约法三章,重塑了整个天玄城地下秩序的人,不是他一样。
魏长风看着李闲消失在门后,再低头,看着纸上那个尚未写完的名字。
他提起笔,将“血刀疤”三个字后面的“缺地肺真火”划掉,重新写下:天策军制式兵刃,一万柄。
他握紧了笔,第一次感受到了“宰相”二字,那足以改天换地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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