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三百条刚刚被点燃了嗜血欲望的野狼,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他们手中的刀刃尚有余温,心中的战意正值沸腾,却被李闲一句轻飘飘的“讨债”,浇了一盆透心凉的冰水。
讨债?
三个人?
去三百里外的悍匪老巢,讨一笔子虚乌有的十万两烂账?
这已经不是疯狂,这是荒诞。
血刀疤第一个没忍住,他那颗被酒精和杀戮淬炼过的脑袋,此刻完全无法处理这道指令。他上前一步,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瓮声瓮气地问道:“侯爷,您……您没说错?就我们仨?”
“怎么,你怕了?”李闲斜睨了他一眼,懒洋洋地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三百人浩浩荡荡杀过去,那是打仗。我们仨过去,那叫上门说理。我们是文明人,动刀动枪多不好。”
血刀疤一张黑脸憋成了酱紫色。
怕?他血刀疤的名字就是在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他会怕?他只是觉得憋屈!就像憋足了劲要砸开一座山,结果侯爷让他去山上绣花。
影子更是面无人色,双腿筛糠似的抖着。他只是个负责迎来送往,打探消息的老鸨,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阵仗?让他跟着去,别说当人证了,怕是见到赤发鬼那张凶脸,当场就得吓尿了。
“侯爷……我……”
“你什么你?”李闲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是苦主,是法人代表。你不去,我们这债怎么讨?拿出你逼良为娼……啊呸,拿出你管理迎春楼的气势来!抬头,挺胸,记住,你现在代表的是天策盟的脸面!”
李闲这一通歪理邪说,直接把影子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
唯有魏长风,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墨迹未干的“讨债檄文”,再抬头看看李闲那副理直气壮的无赖模样,眼神中闪过一丝骇然,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敬畏所取代。
他明白了。
侯爷此举,看似荒诞,实则是在天道规则的钢丝上,跳着一曲最华丽的舞蹈。
他不是在放弃三百精锐的力量,他是在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为这股力量披上一件“天道认可”的合法外衣。
“都愣着干什么!”魏长风猛地抬头,对着那二百九十七名不知所措的汉子厉声喝道,“侯爷的命令,就是天策盟的铁律!所有人,原地待命,整肃内务!谁敢懈怠,盟规处置!”
魏长风这位“魏相”积威尚在,一声令下,众人虽然满心疑窦,却也只能轰然应诺。
李闲满意地拍了拍魏长风的肩膀,像个甩手掌柜一样,一手拎着影子的后领,一手勾住血刀疤的肩膀,大摇大摆地朝院外走去。
“走了走了,早去早回,晚上还等着喝庆功酒呢!”
只留下魏长风和满院子的悍匪,看着那三个风格迥异,却同样显得无比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之中。
……
通往黑风山脉的官道上。
三道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
李闲走在最中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手里还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悠哉游哉,不像去讨债,倒像是去郊游。
血刀疤扛着他那把比门板还宽的鬼头刀,每一步都踩得地皮发颤,一张脸黑得像锅底,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不高兴”。
影子则缩着脖子跟在最后,亦步亦趋,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前路,仿佛那黑风山脉里藏着能生吞活人的巨兽。
“侯爷,”血刀疤终于还是没憋住,闷声问道,“我还是不明白。赤鳞寨那帮杂碎,手上哪个没沾过几十条人命?跟他们说理?我的刀就是唯一的道理!”
“你的刀是道理,但不是天理。”李闲将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咱们现在是天策盟,是官身。你一刀砍过去,杀了个匪首,痛快是痛快了,在天道眼里,这叫以暴制暴。功德有,但不多,说不定还得沾点业力。”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懵懂的血刀疤和惊恐的影子,决定给自己的班底上一堂“企业文化入门课”。
“但咱们换个说法。他赤发鬼,吃霸王餐,欠咱们钱,打咱们的人。咱们是受害者,是苦主。咱们上门讨债,合情合理。他要是乖乖还钱,那是他识相。他要是不还钱,还敢动手,那咱们就是‘正当防卫’。”
李闲两手一摊,笑得像只狐狸:“你看看,同样是砍他一刀,‘以暴制暴’和‘正当防卫’,这听上去哪个更占理?哪个功德更多?”
血刀疤愣住了。
他杀了一辈子人,第一次听说杀人还有这么多门道。
“可……可就我们仨,他们有三百人……”影子在一旁哆哆嗦嗦地补充道。
“三百人怎么了?”李闲嗤笑一声,“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天玄城明天传遍的消息是,天策盟三百精锐踏平了黑风山,大家会怎么想?”
血刀疤想了想,瓮声道:“会觉得我们天策盟厉害!”
“厉害?那是蠢!”李闲没好气地用手上那卷“讨债檄文”轻轻敲了敲血刀疤的肩膀,“那叫以暴易暴,天玄城的老百姓只会觉得换了窝更狠的狼。他们会怕,但绝不会敬。我们要赚的是人心归附的气运,不是让人退避三舍的畏惧!”
他伸出三根手指。
“但如果传出去的消息是,天策侯为给自己手下一个小小的迎春楼讨公道,带着两个人就敢上黑风山。赤鳞寨三百悍匪仗势欺人,结果被天策侯三人反杀……你猜,百姓会怎么说?”
李闲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们会说,天策侯牛逼!天策盟护短!跟着天策盟有肉吃,受了欺负侯爷亲自给你出头!这叫什么?这叫品牌效应!这叫企业文化!这叫收买人心!以后咱们招人,都不用废话,把这事一说,想加入的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
血刀疤听得云里雾里,他只抓住了“护短”和“出头”这两个词,这让他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跟这样的主公才带劲。
至于什么品牌、文化,那是什么玩意儿?能换酒喝吗?
而一旁的影子,则从这番话里听出了另一层寒意,他看着侯爷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效忠的或许不是一个侯爷,而是一个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魔王。
一个会为你讨回公道,但也让你不寒而栗的魔王。
反正,跟着侯爷,总没错。
说话间,前方的地势开始变得险峻,官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崎岖的山路。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硫磺的气息。
黑风山脉,到了。
山脚下,一座用巨木和山石搭建的简陋哨卡横在路中央。几个衣衫不整,满脸横肉的悍匪正靠在栅栏上赌钱,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当他们看到李闲三人的身影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哟,来客人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匪徒站起身,掂了掂手里的砍刀,满脸戏谑地走了过来,“一个小白脸,一个铁疙瘩,还有一个吓破胆的小老鼠。怎么,走错路了?这里可不是给你们踏青的地方。”
血刀疤眉头一皱,握着鬼头刀的手紧了紧,身上那股压抑了一路的煞气瞬间就要爆发。
李闲却抬手按住了他,手掌看似轻飘飘搭在血刀疤的肩膀上,却让他那即将爆发的煞气如泥牛入海。
他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灿烂笑容,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粗布麻衣的衣领,才对着那刀疤脸匪徒拱了拱手,客气得像个迷了路的富家公子在问路:“这位大哥,打扰了,敢问一下,赤发鬼大当家是在山上吗?我们东家派我们来送一份……呃,账单。”
刀疤脸匪徒脸上的笑容一僵,警惕地打量着他们:“找我们大当家?你们是什么人?”
他从怀里慢悠悠地掏出那份魏长风亲笔书写的“讨债檄文”,在对方面前展开,指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大字,一字一顿,念得是抑扬顿挫,满怀深情。
“天策盟下辖产业‘听风楼’,前来拜会赤鳞寨大当家赤发鬼先生。”
“关于贵方长期拖欠我方一百单八次消费款项,共计白银十万两一事,我方本着友好协商、和平解决的原则,特派专员前来……”
李闲还没念完,周围的哄笑声和赌钱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一个正把酒囊往嘴里灌的匪徒,酒水顺着嘴角流了一胸口都浑然不觉。
另一个匪徒手里的骰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李闲脚边。
死寂了足足三息,那刀疤脸匪徒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先是噗嗤一声,随即捂着肚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笑得整个人都躬成了虾米。“哈哈哈哈!听见没!来讨债的!还他娘的有账单!”
“十万两?他娘的,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刀疤脸匪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用刀背轻轻拍着李闲的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小子,你是哪家钱庄派来送死的?十万两?你他娘的把我们黑风山上下三百多号兄弟全卖了,也凑不出这个数!不如这样,你留下来,给爷们当个账房先生,专门记这种天上掉下来的账,怎么样啊?哈哈哈哈!”
李闲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他甚至还对着那笑得快要断气的刀疤脸匪徒,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在确认对方的态度。
然后,他将那份“讨债檄文”仔仔细细地对折,再对折,如同收藏一件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
“好吧,我明白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遗憾,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所有的笑意和温度,都在一瞬间被抽干,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换个方式来讨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笑意,缓缓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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