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弥漫着温泉带来的稀薄水汽，以及浓重的血腥味。
云昭蜷缩在角落，身体因剧痛而微微痉挛，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冰蓝色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仿佛风中残烛。
强行压制伤势、连续奔逃、再加上最后构筑冰墙阻挡追兵，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也让他本就严重的伤势彻底爆发。
凌清瑶站在洞口，透过枯藤的缝隙，紧盯着外面的动静。
缚龙殿追兵的气息如同盘旋的秃鹫，时远时近，显然并未放弃搜索。
她自己的伤势在丹药和短暂调息下稳定了一些，但远未恢复巅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
突然，凌清瑶眼神一凛！
她感应到，三道强大的气息，正以一种极其精准的三角阵型，朝着这个山谷合围而来！他们似乎终于确定了大致范围，开始了拉网式的搜查！照这个速度，最多半柱香的时间，这个洞穴就会被发现！
“他们找到这里了。”
凌清瑶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她回头看向云昭，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云昭试图撑起身体，但手臂一软，又跌坐回去，只能发出压抑的痛苦喘息。他现在连站稳都困难，更别说再次奔逃。
凌清瑶看着他这副模样，清冷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决绝。她快步走到云昭身边，蹲下身：“我带你走！”
就在她伸手欲扶起云昭的瞬间——
洞外，异变陡生！
一股令人心悸的、远超之前所有追兵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骤然笼罩了整个小山谷！天空仿佛都暗了下来！
只见山谷上空，一名黑袍老者悬浮在那里，正是那名面容枯槁的缚龙殿首领。他手中托着一枚不断旋转的黑色印玺，印玺散发着幽幽黑光，无数细小的怨魂虚影在黑光中挣扎哀嚎。
“找到你们了，老鼠。”老者干瘪的嘴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举起黑色印玺，对着下方山谷，猛地向下一按！
“镇魂印，落！”
嗡——！
黑色印玺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一座房屋大小的黑色山岳虚影！山岳底部，无数怨魂凝聚成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孔，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针对神魂的、足以让金丹修士都瞬间僵直的恐怖镇压之力，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轰然压下！
目标，直指洞穴入口！
这一击，覆盖范围极广，速度更是快得不可思议，根本不给任何闪避的机会！显然，这老者已经失去了耐心，动用了真正的杀招，要将他们连同这个山谷一起，彻底镇压、碾碎！
凌清瑶脸色剧变！她认得这“镇魂印”，是缚龙殿长老级别才能动用的强大法器，专伤神魂，极难抵挡！以她现在的状态，硬接之下，就算不死，神魂也必然遭受重创，沦为待宰羔羊！
躲不开！只能硬抗！
电光火石之间，凌清瑶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她猛地将云昭向洞穴更深处推去，同时自己毅然转身，面向洞口！霜华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她将所有恢复的仙力，连同本命元气，毫无保留地注入剑中！
她要施展瑶池秘传的守御剑诀——“冰心守护”！这是她目前唯一可能挡住这镇魂印一击的方法，但代价极大，很可能伤及根基！
剑诀将发未发！
就在那黑色山岳虚影携带着万钧之势，即将碾压而下的前一刻！
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是云昭！
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那个原本连站都站不稳的少年，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洞穴深处冲了出来，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狠狠撞开了正准备施展剑诀的凌清瑶！
凌清瑶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踉跄，剑诀瞬间中断，惊愕地看向前方。
只见云昭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在了她的前方，挡在了那镇压而下的黑色山岳与洞穴入口之间！
他背对着凌清瑶，单薄的身躯在巨大的黑色山岳虚影下，显得如此渺小，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碾成齑粉。
但他没有退缩。
他张开了双臂。
不是要施展什么强大的法术。他体内早已油尽灯枯。
而是像一个最笨拙、最原始的守护者，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你……”凌清瑶失声，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云昭甚至没有回头看她。在那黑色山岳携带着无数怨魂尖啸镇压下来的瞬间，他只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几乎听不清的低吼，像是在对谁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
“我说了……她的命……归我管！”
轰！！！！！！！！！
黑色山岳虚影，结结实实地，完全轰击在了云昭的背上！
没有灵力碰撞的爆鸣。
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与骨骼被巨力碾压、神魂被怨魂撕扯的沉闷声响！
云昭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猛地向前弓起，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前方的地面和他的衣襟。
他背上那月白色的粗布衣衫瞬间化为飞灰，露出下面皮开肉绽、甚至隐约可见森白脊骨的恐怖伤口！伤口处黑气缭绕，怨魂虚影疯狂钻入，侵蚀着他的生机与神魂！
他眼中的冰蓝色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熄灭。
身体软软地，向前倾倒。
凌清瑶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入手一片冰凉、粘腻。少年的身体轻得可怕，仿佛所有的重量都随着那口鲜血流逝了。他脸色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残留着一丝生机。
他为了救她……
用他重伤濒死之躯，为她挡下了这必杀的一击。
凌清瑶抱着怀中轻飘飘却重逾山岳的身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洞外，那黑袍老者似乎也因为催动镇魂印而消耗不小，并未立刻发动下一次攻击，只是在空中冷冷地俯瞰着，如同在看两只濒死的虫子。
风雪从洞口灌入，吹动凌清瑶染血的袍角和散落的发丝。
她却感觉不到冷。
只觉得怀中这具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
就像她某些固守了多年的东西，也在随之一点点崩塌、碎裂。
她低头，看着云昭苍白如纸、却依旧带着少年锐利轮廓的侧脸，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这个她奉命追杀的“雪凰余孽”。
这个她曾经视作必须清除的“灾源”。
这个在冰河边莫名放过她、又在刚才被她视为“暂时盟友”的少年。
此刻，为了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的怀里。
为什么？
凌清瑶找不到答案。
她只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震惊、茫然、愧疚、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刺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一直以来的冷静与自持。
她抱着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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