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寂古墟深处,经过数日的休养与初曦城秘密输送的珍贵物资调养,敖洄的伤势与损耗虽未痊愈,但已恢复了大半龙元,能够自如行动。她那庞大却带着几处新愈伤疤的金色龙躯盘踞在“映心泉”旁,龙尾无意识地轻轻拍打着水面,激起圈圈涟漪,倒映着她紧锁的眉头与困惑的金色龙瞳。
传回初曦城的消息(通过某种龙族秘法)已经抵达。云昭回归、提出“贡献、分享、轮值”六字原则、以及在议会上驳倒旧派理念的详细过程,都呈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然而,理解不等于认同。
作为天生强大、骄傲深入骨髓的龙族公主,敖洄自幼接受的观念便是“力量即真理,强者居其上”。龙族遨游九天,呼风唤雨,吐息焚城,乃是毋庸置疑的天地宠儿,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即使在旧帝阙时代,龙族也凭借其无可匹敌的武力,享有超然的地位与自主权。
云昭的“身体论”固然精妙,听起来也很有道理。但敖洄心中的某个角落,始终有一个声音在盘旋,带着龙族本能的不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
“我们龙族,天生强大,血脉高贵,力量、寿命、对法则的亲和力,都远非寻常种族可比。”她对着面前恭敬侍立、同样伤势未愈的龙族副将,也是她的心腹金鳞,说出了心中的困惑,“按守护者大人所言,我们相当于这‘身体’中强大而重要的‘心脏’或‘骨骼’。我们付出的‘贡献’,无论是开拓疆域、抵御外敌,还是稳定一方,都远超那些凡俗种族。”
她龙尾拍打水面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了些:“可‘分享’呢?让我们龙族的天赋、力量、乃至用血汗换来的资源和知识,与那些……那些可能需要我们庇护才能存活的弱小种族‘分享’?甚至,还要‘轮值’,与他们在某些事务上平起平坐?”
敖洄的龙瞳中闪过一丝锐利:“金鳞,你觉得,这公平吗?我们龙族凭什么,要用自己的‘强大’,去哺育那些‘弱小’?这难道不是一种变相的……削弱与束缚?”
金鳞是一头较为年轻的青龙,虽然同样骄傲,但对云昭和凌清瑶有着深厚的敬仰与信任。他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道:“公主殿下,守护者大人的话,或有深意。或许,这并非‘削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强大’?”
“另一种强大?”敖洄冷哼一声,“我只知道,龙族的力量,源于血脉,源于传承,源于自身的强大与不断征服!分享?只会让我们的优势变得不再独特!”
就在这时,一道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神念,跨越了遥远的空间,直接降临在敖洄与金鳞的意识之中——是云昭。
“敖洄,心有疑惑,不妨直言。”云昭的声音直接在她们识海中响起,清晰而温和,仿佛就在身边。
敖洄龙躯微微一震,金鳞则立刻低头以示恭敬。
“守护者大人。”敖洄收敛了情绪,但困惑依旧通过神念传递了过去,“龙族不解。强大,为何需与弱小‘分享’?这似乎……有悖于龙族天性,亦不符合力量运行的常理。”
短暂的沉默后,云昭的神念回应传来,不急不缓:
“敖洄,你观龙渊之下,可产精美丝绸?”
“……不能。”敖洄不明所以。
“那你观龙族战士,可能锻造出凡人工匠那般精密的符文弩机?”
“……不善此道。”敖洄皱眉。
“那你观龙族智者,可能如地火族般深入熔岩地脉,高效开采并提纯稀有灵矿?”
“……地火族确有专长。”敖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那你观龙族之所需,”云昭的神念带着一丝引导,“仅仅是力量与资源吗?龙族是否需要稳定的、繁荣的陆上贸易网络,以获得你们不产但需要的某些特殊草药、珍稀织物、乃至用于龙巢修缮的特殊粘合材料?”
“龙族是否需要了解其他种族的文化、历史、乃至他们对新生法则的不同理解和应用,以开阔视野,丰富自身的传承?”
“龙族在探索未知星域、抵御虚空威胁时,是否需要可靠的、精通不同领域(如灵能探测、空间定位、后勤保障)的盟友协同?”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锤子般敲打在敖洄的心上。
她之前只看到了龙族的付出与“牺牲”,却下意识忽略了龙族的“需求”。龙族再强大,也非全能,更非与世隔绝就能永恒强盛。
“分享,非施舍。”云昭的神念变得愈发清晰,“它是一种基于各自禀赋差异的、互惠互利的交换。”
“龙族以强大的武力与威慑,为同盟提供最坚实的安全保障(贡献安全环境),为开拓提供最强力的先锋(贡献开拓力量)。这是龙族的核心贡献。”
“而其他种族,则以他们的精细工艺,为龙族提供更精良的装备与生活物资(满足龙族对‘质’的需求);以他们的独特知识与技术,帮助龙族更高效地利用资源、治疗伤势、理解世界(满足龙族对‘知’与‘效’的需求);以他们的辛勤劳作与商业网络,保障龙族所需物资的稳定流通(满足龙族对‘稳’与‘便’的需求)。”
“这便是‘贡献’换‘分享’。”云昭总结道,“龙族看似‘分享’出了部分力量与资源,但换回的,是一个更稳定、更繁荣、能提供全方位支持的同盟环境。在这个环境中,龙族可以更专注于自己擅长的领域(战斗、威慑、高端探索),而无需为琐碎的物资、精密的制造、繁杂的后勤等不擅长或效率低下的事务分散精力。”
“这非但不是削弱,反而是一种解放与增效。”云昭的神念带着一种长远的眼光,“封闭的、仅靠掠夺与威压维持的‘强大’,终将因树敌过多、内部僵化、缺乏新鲜血液与创新而走向衰败。历史上,多少强大的独裁帝国因此覆灭?”
“而开放的、基于规则与协作的同盟,则能让强者恒强(专注于核心优势),也能让弱者为强者的‘强大’添砖加瓦(发挥辅助作用)。资源、知识、人才在同盟内流动,不断产生新的活力与创造力。这才是能够抵御时间长河冲刷、甚至迈向更加广阔星海的永恒之道。”
云昭的神念缓缓退去,留下敖洄与金鳞在原地,久久沉默。
敖洄眼中的困惑逐渐被深思所取代。她不再是单纯地从“付出与得到是否对等”的狭隘角度去看,而是开始思考龙族在这样一个新型同盟中的长远定位与真正利益。
“金鳞,”良久,敖洄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传令下去,让还在休养的儿郎们,开始整理我们在万寂古墟收集到的、关于此地法则异常和可能存在的遗迹信息。另外,清点我们剩余的、可用于交换的物资……尤其是那些我们龙族用不上,但对其他种族可能很有价值的古墟特产。”
金鳞眼中精光一闪:“殿下,您是打算……”
“守护者大人说得对。”敖洄昂起龙首,望向初曦城的方向,龙瞳中重新燃起了火焰,那不再是单纯的困惑或骄傲,而是一种混合了认同、野心与责任的复杂光芒,“龙族的强大,不应局限于龙渊一隅。在这新的‘身体’里,我们要做的,不只是一个强大的‘器官’,更应该是……一个能引领方向、开拓未来、并因此赢得真正尊重与不可替代地位的‘心脏’!”
“而这一切,就从展现我们的‘贡献’与‘价值’开始!”
困惑虽未完全消散,但道路已然清晰。敖洄,这位骄傲的龙族公主,开始以全新的视角,审视自身与同盟的关系,并准备以实际行动,为龙族在新秩序中,搏取一个与其力量与抱负相匹配的辉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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