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行业的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尤其是在高端项目和顶尖人才流动方面，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业内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周雨彤婉拒“寰宇国际”设计总监职位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悄无声息地在相关圈层里小范围地传开了。
这消息传到鼎盛集团市场部经理孙晓丽耳中时，她正在与一家长期合作的建材供应商进行商务接洽。双方谈完正事，闲聊起行业动态，对方公司的负责人，一位消息灵通的中年男士，带着几分感慨的语气提起了这件事。
“孙经理，听说你们那个‘创新中心’项目的设计方，那位周雨彤设计师，最近可是声名鹊起啊。连‘寰宇国际’都对她抛出了橄榄枝，设计总监的位置，啧啧，真是后生可畏。”他啜了口茶，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欣赏，“不过更让人佩服的是，她居然拒绝了！说是要专心做完手上的项目，守住自己的工作室。现在这么有契约精神、又有自己想法的年轻设计师，可真是不多见了。”
孙晓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顺着对方的话应和了几句：“是吗？周设计师确实很优秀，专业能力很强。”心里却已将这则信息仔细地记了下来。
她与周雨彤在工作上有过不少接触，从最初的公事公办，到后来目睹她在技术争议上的坚持与专业，再到深夜加班时收到的那份“无名”咖啡，孙晓丽对这位前董事长夫人的观感，早已悄然改变。她欣赏有能力和职业操守的人，无论其背景如何。
几天后，孙晓丽按例前往董事长办公室，向陈嘉铭汇报近期市场拓展工作的进展。她条理清晰地阐述着各项数据、客户反馈以及下一步计划，陈嘉铭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目光锐利而专注。
汇报接近尾声，办公室内暂时陷入一片安静，只有窗外的阳光在光洁的地板上缓慢移动。孙晓丽合上手中的文件夹，似乎准备告辞，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比之前稍微随意了一些，带着工作闲聊的口吻。
“陈董，另外有件小事，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她抬眼看向陈嘉铭，见他目光投来，便继续说道，“最近业内有些传闻，关于‘雨桐设计’的周设计师的。”
陈嘉铭握着钢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听说‘寰宇国际’之前向她发出了邀请，希望她出任中国区设计总监，开出的条件相当优厚。”孙晓丽语气平和，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过，周设计师婉拒了。”
她略微停顿，观察了一下陈嘉铭的反应。他依旧沉默着，只是目光似乎比刚才更深沉了些，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孙晓丽这才不紧不慢地给出了自己的观察结论，语气带着一丝客观的赞许：“据说是为了专注完成我们‘创新中心’的项目，以及守住她自己的工作室。在这种诱惑面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周设计师……确实很有契约精神，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
她的话语点到即止，没有过多渲染，也没有掺杂任何个人臆测，完全是从一个合作伙伴和旁观者的角度做出的评价。说完后，她便不再多言，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指示。
陈嘉铭听完，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聚焦在桌面的文件上，声音平稳无波：“知道了。”
没有追问细节，没有发表看法，甚至连一丝好奇的神色都没有流露。仿佛这只是一条与公司业务无关、也并不值得他过多关注的普通信息。
孙晓丽见状，识趣地不再多言，微微躬身：“陈董，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去忙了。”
“去吧。”陈嘉铭头也未抬。
孙晓丽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陈嘉铭一人，还有窗外漫射进来的、有些晃眼的阳光。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手中的钢笔却久久没有落下。孙晓丽那看似无意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看似平静的心湖底下，激荡开一圈圈无声却有力的涟漪。
“寰宇国际”设计总监……他当然知道这个职位意味着什么。那是无数设计师挤破头都想攀登的高峰，是名利双收的捷径。以周雨彤如今展现出的能力和上升势头，接受这个机会，无疑是踏上了一条更光鲜、更便捷的康庄大道。
可她拒绝了。
理由是为了完成“创新中心”的项目，为了守住“雨桐设计”。
这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责，充分展现了一个专业人士的契约精神和对自己事业的珍视。但陈嘉铭却无法控制地，在那份冷静的评判之下，探寻到了一丝更深层、更让他心绪不宁的可能。
她的坚守，固然是对项目、对工作室的责任，但这是否也意味着，她对与鼎盛、与他的这次合作，抱有超乎寻常的重视？她选择留下，是否不仅仅是为了 professional 的信誉，也包含了……一丝不愿就此切断联系、想要继续证明什么、或者说，想要靠近什么的……情谊？
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萤火，微弱，却固执地在他心底闪烁了一下。
他想起了她深夜加班时专注疲惫的侧影，想起了她在技术会议上据理力争的执着，想起了那封邮件里平静而深刻的自我剖析……还有，她拒绝“寰宇”诱惑的这份决断。
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他之前不愿、或者说不敢去确认的方向——周雨彤的改变，是真实而彻底的。她的成长，不仅仅体现在专业能力上，更体现在她对责任、对承诺、对情感的认知和态度上。
她的这次选择，像一道无声的光，照进了他冰封已久的心域，让那坚硬的冰层，似乎又悄然融化了一角。
陈嘉铭缓缓靠向椅背，目光投向窗外辽远的天际，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辨。他依旧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内心深处，某些固守的东西，正在无声地松动、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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