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州城守住了，但代价惨重。城墙破损处处，军民伤亡枕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去。林惊雪被安置在知府衙门后院静养，左肩的伤口因反复崩裂和失血过多，引发了高热，军医用了猛药才勉强稳住情况，但短期内已无法下榻。
然而，身体的虚弱并未禁锢她的意志。病榻成了临时的帅帐，沈墨、灰隼（伤势较轻）以及被李纲指派来协助的几名可靠属官，每日将各方情报汇总至此，听候指令。
“将军，龙骧军残部已初步整编，剔除赵破虏死党三百余人，暂由李知府委派的将领代管，与原锐健营弟兄分开驻扎，以免再生事端。”沈墨汇报着，他腿上的伤让他行动不便，但眼神锐利如昔。
“城中粮草清点完毕，缴获北戎遗留部分，加之府库存余，尚可支撑一月。但药材奇缺，尤其是金疮药。”一名文官补充道。
“阵亡将士名录已初步核定，抚恤事宜……”另一人声音低沉。
林惊雪靠坐在榻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清明冷静。她仔细听着每一项汇报，不时发出简短的指令：
“龙骧军整编后，加紧操练，由沈墨你派人监督，务必使其尽快恢复战力。”
“粮草统一调配，优先保证伤兵与守城士卒。派人出城，搜寻北戎溃散时可能遗落的物资，注意安全。”
“抚恤之事，李大人需尽快落实，稳定军心民心。阵亡弟兄，不分锐健营、龙骧军还是代州守军，一视同仁，立碑纪念。”
她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众人领命而去，高效执行。经此一役，林惊雪在代州的威望已无人能及，即便是李纲，也对她的决断言听计从。
肃清内部的工作在灰隼的主持下秘密而迅速地进行。凭借暗羽卫的手段和从北戎信使、赵破虏亲信口中撬出的线索，数名与太子党勾结、甚至可能和“鹞鹰司”有染的军中蛀虫和衙门胥吏被挖出。李纲震怒之下，以雷霆手段处置，或下狱，或革职，迅速净化了代州的内部环境。
与此同时，林惊雪也开始着手整合代州仅存的军事力量。锐健营与“惊凰营”的残部是核心骨干，虽然人数锐减，但历经血火淬炼，战斗力与忠诚度都极高。被整编的龙骧军以及代州本地守军，则被打散重组，由锐健营军官和老成持重的代州将领共同统领，并开始接触林惊雪那套强调纪律、配合与灵活战术的训练方法。
“将军，这是否……操之过急？”李纲有些担忧，毕竟龙骧军曾是太子嫡系。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林惊雪咳嗽着，眼神却坚定，“北戎虽退，但元气未失，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朝廷局势不明，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必须尽快将代州打造成铁板一块，方能应对未来变局。”
她深知，经此一役，她与太子一系已彻底撕破脸。代州，不仅是边防重镇，更将成为她与燕王在北方最重要的根基。必须牢牢掌握在手中。
十日后，林惊雪伤势稍稳，已能勉强下地行走。就在这时，城外传来震天的马蹄声与号角声！旌旗招展，兵马如龙，一支庞大的军队抵达代州城外，帅旗之上，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杨”字！
镇北老将军杨业，在击退左贤王部，稳定雁门关防线后，亲率三万边军精锐，抵达代州！
消息传来，全城沸腾！真正的援军终于到了！
李纲、沈墨等人急忙出城迎接。林惊雪也强撑病体，在亲兵搀扶下，登上城楼。
杨业年近六旬，须发皆白，但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他入城后，第一时间并非前往府衙，而是直接登上了北门城楼，看着城外尚未完全清理的战场痕迹和城内忙碌的军民，久久不语。
“末将林惊雪，参见杨老将军。”林惊雪上前，欲行军礼。
杨业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和包扎的左肩上，伸手虚扶：“林将军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丝沙哑，“代州之事，老夫已尽知。将军以寡敌众，临危不乱，挽狂澜于既倒，真乃巾帼豪杰，国之柱石！”
这番赞誉出自素来严苛的杨业之口，分量极重。周围将领无不动容。
“老将军过誉，此乃将士用命，上下同心之功。”林惊雪谦逊道。
杨业点了点头，不再客套，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林将军，老夫此来，一是为稳定代州防务，二则是带来朝廷的诏令与……一些消息。”
他屏退左右，只留下林惊雪与李纲。
“陛下龙体……近来欠安。”杨业第一句话就让林惊雪心中一震，“太子殿下月前离京‘祈福’，至今未归。朝中政务，暂由几位阁老与燕王殿下协同处理。”
皇帝病重！太子离京未归！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此外，”杨业看着林惊雪，目光深邃，“陛下有旨，擢升林惊雪为镇北将军（正三品），总领代州、朔州诸军事，赐便宜行事之权！原锐健营扩编为‘惊凰军’，员额五千，由你自募精锐，一应粮饷军械，优先供给！”
镇北将军！总领北境两州军事！扩编惊凰军！
这无疑是破格的重用和信任！但林惊雪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反而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这分明是皇帝和燕王在借此机会，将她牢牢绑在北境战车上，用以制衡可能出现的动荡！
“老夫会留一部精锐协助你镇守代州，但主力需尽快回防雁门。”杨业沉声道，“北境安危，乃至朝局稳定，今后……很大程度上，就要看林将军你的了。”
他拍了拍林惊雪未受伤的右肩，语气意味深长：“好好养伤。真正的风浪，恐怕还在后面。”
送走杨业，林惊雪独自立于城头，手中握着那枚沉甸甸的镇北将军印信，眺望着北方苍茫的群山。
凤鸣于血火之后，其声已闻于九霄。然而，九霄之上，并非只有清朗天光，更有莫测的雷暴与罡风。皇帝病重，太子隐匿，燕王势孤，“鹞鹰司”蛰伏……她这新晋的镇北将军，手握重兵，坐镇边陲，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已置身于整个帝国风暴漩涡的最中心。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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