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河上游，乌洛苏部落。
林晚站在巴特尔帐篷外的小山坡上，望着西北方向。那里，天空是一种诡异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要压到地面。即使相隔百里，也能感觉到那片区域散发出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已经是等待的第三天。巴特尔派去王帐送信的儿子巴图还没有回来，按理说最迟昨天傍晚就该到了。派去苍狼部方向打探的人也没有音讯。
不安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小小的部落里蔓延。牧民们早早收了羊群，女人们不再外出挤奶，孩子们被拘在帐篷里。连狗都显得焦躁不安，对着西北方向发出低沉的呜咽。
“执政官，”青羽走到她身边，手臂的伤已经结痂，但脸色依旧不太好，“巴特尔说，按照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有一支从西边过来的商队经过乌洛苏，用盐和茶叶交换毛皮。但今年，一支都没见到。”
“商队是最敏感的。”林晚轻声道，“他们能闻到百里外的危险气息。没有商队敢来，说明西北方向确实出大事了。”
阿槿从帐篷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烤好的羊肉和一碗热奶茶：“夫人，您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多少用点。”
林晚接过，却没有食欲。她小口喝着奶茶，目光依旧望着西北。系统的【区域地图】上，代表“死亡之海”的那片深灰色区域，边缘的蠕动似乎更加剧烈了。而代表己方的绿点，孤零零地停留在浅蓝色区域中，像风暴眼中的一叶扁舟。
“石锋呢？”她问。
“和巴特尔去检查马匹和装备了。”青羽答道，“他说，如果明天巴图还不回来，我们就不能再等，必须主动前往白鹿部王帐，或者……直接去死亡之海边缘查探。”
直接去死亡之海？林晚心中一凛。那无疑是冒险，但在当前这种情报断绝的情况下，等待可能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执政官，”阿槿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昨晚……做了个噩梦。”
林晚看向她。阿槿不是那种会轻易被噩梦吓到的人。
“我梦见……一片黑色的沙漠，沙漠里没有生命，只有无数白骨。天空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沙漠中央有一座塔，很高，塔顶有一个巨大的、旋转的眼睛。那眼睛……在看着我。”阿槿的声音有些发颤，“然后我听见很多人在哭，在求救，但看不见人。最后，那眼睛突然看向我，我就惊醒了。”
黑色沙漠，白骨，血红的天空，巨眼之塔……这梦境太过诡异，也太具象化。
林晚沉默片刻，忽然问：“阿槿，你以前听说过‘死亡之海’的具体样子吗？”
阿槿摇头：“只听说那是长生天放逐恶灵的地方，连最勇敢的猎人都不敢靠近，靠近的人都会发疯或者消失。”
“那你的梦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具体的景象？”林晚的声音很轻，却让青羽和阿槿同时打了个寒颤。
“您是说……这梦……”阿槿脸色发白。
“我不知道。”林晚望着西北，“但这世上有些东西，科学解释不了，系统也探测不明。天机阁掌握着远超这个时代的技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弄出些……影响人精神的手段？”
正说着，石锋和巴特尔快步走来，两人脸色都很凝重。
“执政官，出事了。”石锋沉声道，“我们派去东边接应巴图的人回来了，带回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块染血的、破烂的羊皮，上面用炭笔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是草原部落常用的警示标记，意思是“危险，勿往”。
“在哪里发现的？”林晚接过羊皮，指尖能感受到干涸血液的粘腻。
“在白水河下游三十里的一处浅滩，挂在折断的芦苇上。”石锋声音发涩，“同行的兄弟在附近搜索，发现了打斗的痕迹，还有……这个。”
他又拿出一样东西——一枚小小的、青铜打造的狼头饰物，边缘有新鲜的血迹。
“这是白鹿部战士常佩戴的护身符。”巴特尔的声音在发抖，“是巴图的……我认得，这是我去年送给他的成年礼！”
巴图出事了！送信的路上遇到了袭击！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是谁干的？苍狼部？还是天机阁的“鬼面人”？
“打斗痕迹指向哪个方向？”她强迫自己冷静。
“西北。”石锋吐出一个令人心悸的方向，“而且，痕迹很新，不超过一天。袭击者人数不少，至少二十人，动作干净利落，巴图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帐篷里一片死寂。巴特尔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圈瞬间红了，拳头捏得嘎嘣响，却死死咬着牙没哭出来。草原男儿，流血不流泪，但丧子之痛，锥心刺骨。
“巴特尔头人，节哀。”林晚低声道，“巴图是为了给我们送信才遭遇不测，这份情，新稷铭记于心。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查明真相，为他报仇。”
巴特尔重重抹了把脸，嘶声道：“报仇！我要亲手砍下那些杂种的脑袋！执政官，你说，现在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林晚看向石锋和青羽：“我们不能再去白鹿部王帐了。送信的人被截杀，说明我们的行踪和意图已经暴露。阿尔斯楞首领那边，恐怕也未必安全。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
她指向西北，那片铅灰色的天空：“去死亡之海。天机阁的据点一定在那里，巴图遭遇的袭击，那些消失的部落，都指向那个方向。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找到他们的老巢，或许就能解开所有谜团。”
“可是执政官，死亡之海太危险了！”青羽急道，“连草原上最熟悉地形的人都视之为禁地，我们人生地不熟，贸然闯入，无异于送死！”
“未必。”林晚打开系统界面，调出【区域地图】和【危机模拟推演】功能，“系统可以为我们提供基本的地形探测和危险预警。而且，天机阁的人能在那里活动，说明一定有安全的路径或方法。我们跟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走，小心一些，未必没有机会。”
【功德点余额：1875点。是否兑换‘能量探测强化’临时权限，持续十二个时辰，需消耗300点？】
林晚犹豫了一下。300点不是小数目，但现在不是节省的时候。她选择了兑换。
【兑换成功。能量探测强化权限生效，剩余时间：11时辰59分59秒。警告：探测到西北方向73里处，存在高强度异常能量聚集，疑似人工建筑群。能量特征与‘天机阁’匹配度提升至89%。】
人工建筑群！果然有据点！
“距离七十三里。”林晚关闭界面，“快马加鞭，半天可到边缘。石锋，你熟悉草原，由你带路，尽量避开开阔地带，沿着地形掩护前进。青羽，阿槿，检查所有装备，尤其是火折、水和干粮。巴特尔头人，部落里有没有熟悉西北方向地形的老人？哪怕只是远远看过几眼的也行。”
巴特尔想了想，眼睛一亮：“有！老萨满诺敏！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上一代萨满去过死亡之海边缘‘采药’，是部落里唯一活着见过那里的人！我这就去请他来！”
很快，一个穿着陈旧萨满袍、脸上布满深刻皱纹、眼睛却异常清亮的老人，在巴特尔的搀扶下走进帐篷。诺敏很老了，背驼得厉害，但当他看向林晚时，那双眼睛却像是能看透人心。
“尊贵的客人，长生天的光芒指引你来到乌洛苏。”诺敏的声音苍老而沙哑，说的却是流利的汉语，“我听说，你要去‘赫日勒塔拉’（死亡之海）？”
“是的，老萨满。”林晚恭敬道，“我们需要去那里寻找一些答案，救一些人。您能告诉我们，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吗？有什么危险？”
诺敏浑浊的眼睛望向西北，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恐惧和……某种难以言说的悲悯。
“赫日勒塔拉……那不是长生天创造的地方。那是……被诅咒之地。”老人开始讲述，语调幽幽，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的哀歌。
“六十年前，我还年轻，跟着我的师父，上一代萨满，去那里采集一种只在死亡之海边缘生长的‘鬼哭草’，用来配制治疗癫痫的秘药。我们不敢深入，只在外围。”
“那里的天空，永远是灰黄色的，太阳是惨白的，像死人的眼睛。地上没有草，只有黑色的、像被火烧过的砂砾，踩上去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是……骨头被踩碎的声音。因为砂砾下面，埋着数不清的白骨，人的，牲畜的，还有……一些奇形怪状、不属于任何生灵的骨头。”
“风永远在哭嚎，但你听不清它在说什么。有时候，你会看见远处有海市蜃楼一样的景象，有城市，有宫殿，有人在里面走动，但当你走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
“最可怕的是……”诺敏的声音压得更低，身体微微颤抖，“是‘塔’。”
“塔？”林晚心中一动，想起阿槿的梦境。
“对，塔。”诺敏闭上眼睛，仿佛不愿回忆那景象，“在死亡之海的深处，据说有一座无比巨大的、黑色的石塔，高得插入云层。没有人真正靠近过它，所有试图靠近的人都疯了或者消失了。但远远看去，那塔……像是活的。它的表面会蠕动，会有暗红色的光流过，像血管。塔顶……塔顶有时候会睁开一只眼睛，巨大的，血红的眼睛，看向哪里，哪里就会发生不幸。”
阿槿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的梦境，竟与诺敏的描述如此吻合！
“师父说，那座塔是很久很久以前，从天外坠落的‘邪神之卵’孵化的东西。它在吸食这片土地的生命力，总有一天，它会完全醒来，到时候，整个草原，乃至整个天下，都会被它吞噬。”诺敏睁开眼，眼中满是绝望，“尊贵的客人，听我一句劝，不要去。那里不是凡人该去的地方。那是……地狱的门户。”
帐篷里鸦雀无声。只有火塘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帐篷外呼啸的风声。
林晚沉默着。诺敏的描述，加上系统的探测，几乎可以确定，死亡之海里的“塔”，就是天机阁的据点，或者说，是他们正在进行的某个庞大“项目”的核心。那可能是一种超出理解的高科技造物，也可能是某种邪恶的仪式场所。
但无论如何，必须去。
“老萨满，感谢您的告诫。”林晚站起身，对诺敏深深一礼，“但我们非去不可。我们的敌人就在那里，他们正在用无辜者的生命进行着可怕的勾当。如果我们不去阻止，会有更多的人像巴图一样遇害，更多的部落会消失。我们不能因为恐惧，就背过身去，假装看不见。”
诺敏看着她，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倒映着林晚坚定无畏的脸庞。良久，老人叹了口气，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破旧的皮口袋，递给林晚。
“这里面，是我当年采到的最后一株‘鬼哭草’晒干研磨的粉末，还有一些其他草药。如果你们被那里的‘瘴气’侵蚀，出现幻觉或者呼吸困难，含一点点在舌下，或许能撑一会儿。还有这个——”
他又从脖子上取下一串由兽牙、骨头和彩色石子穿成的项链，戴在林晚脖子上：“这是萨满的护身符，浸染过几代萨满的祝福和鲜血。它不能保你平安，但……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让你保持一丝清明。长生天保佑你，勇敢的孩子。”
林晚握紧冰凉的项链，郑重道：“多谢老萨满。”
她转向众人：“休息两个时辰，喂饱马匹，检查装备。子时一过，我们出发。”
夜幕降临，草原的寒风呼啸。林晚躺在羊毛毡上，却毫无睡意。她摸着胸前的萨满项链，又摸了摸枕边谢景珩给的刀鞘，忽然无比想念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男人。
景珩，你现在怎么样了？东线的战事还顺利吗？伤口还疼吗？有没有……想我？
她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勾勒他的样子——坚毅的眉眼，紧抿的唇，握剑时骨节分明的手，还有看着她时，那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温柔。
忽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跨越了千山万水，连接着她的心脏和另一颗心脏。她甚至能隐隐感觉到，那另一端传来的、焦灼的、疼痛的、却又无比坚定的搏动。
是错觉吗？还是……
她下意识地打开系统界面。功德点余额：1575点。一切正常。但就在她准备关闭时，界面右下角，一个从未亮起过的图标，忽然闪烁起微弱的、淡金色的光芒。
那图标的样子，是两枚交缠的指环。
林晚心中一动，意念集中在图标上。立刻，一段信息流入脑海：
【检测到宿主与绑定者‘谢景珩’情感共鸣达到阈值，且双方处于极端危险\/思念状态。特殊隐藏功能‘同心印’临时激活。当前可进行单向意识传递（消耗功德点500点\/次）或短暂双向感知共享（消耗功德点1000点\/次，持续十息）。注意：此功能对精神负担极大，请谨慎使用。】
同心印？情感共鸣？林晚愣住了。她想起立国大典上，两人携手宣誓时，系统曾提示【与绑定者谢景珩协同度大幅提升，解锁隐藏关联功能】，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五百点……一次单向意识传递，只能传递简单的念头或情绪，不能传递具体信息。一千点……十息的双向感知共享，能感受到对方的所处环境、身体状态和强烈情绪，但只有短短十息。
太贵了。而且对精神有负担。
可是……她太想他了。也想让他知道，她还活着，她在努力，她会回去。
犹豫了片刻，林晚咬了咬牙。功德点可以再赚，人……只有一个。
她选择了【单向意识传递】，并设定了传递的内容——不是具体信息，而是一种情绪：坚定的、温暖的、充满希望的思念。就像在说：我很好，别担心，等我回家。
【消耗500功德点。意识传递准备中……3……2……1……传递成功。】
几乎在同时，遥远的东方，正在策马狂奔的谢景珩，心脏猛地一跳！
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的、仿佛被阳光包裹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瞬间驱散了连日的焦灼和身体的剧痛。那感觉如此清晰，如此熟悉，仿佛晚儿就在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对他微笑。
他勒住马，按住胸口，难以置信地望向西北方向。
晚儿……
是你在告诉我，你没事吗？
王莽从后面赶上来，诧异道：“大都督，怎么了？”
谢景珩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眼中却重新燃起了灼热的光芒：“没事。传令下去，加快速度！我们必须尽快赶到白水河！”
晚儿，坚持住。我来了。
而此刻，乌洛苏部落，林晚在传递完意识后，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和疲惫，但心中却充满了力量。她知道，他收到了。
她握紧刀鞘和项链，闭上眼。
子时将至。死亡之海，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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