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方案的启动,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能量对冲的华彩。它如同深海底部缓慢扩散的寒流,无声无息,却带着改变整个海域生态的冷酷决心。
“织网者”网络的全球节点,开始按照预定频率和相位,输出一种极其特殊、近乎“背景噪音”的低频规则协调波。这种波动本身不具备攻击性,甚至难以被常规能量传感器直接捕捉,但其存在,却如同在宇宙这张“规则底布”的特定区域,用无形的针线绣上了一层极其细密、排他的“秩序纹理”。
与此同时,被“秩序之影”秘密掌控或能施加影响的七处“世界之锚”遗迹,其内部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机制,在尖端科技的强行引导与巨大能量灌注下,被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唤醒”。并非完全激活,而是如同杠杆的支点,被用来放大和定向引导“织网者”网络输出的规则协调波,使其能量层级和规则干涉范围,呈指数级提升。
目标区域——以顾家庄园为中心,半径约五十公里的范围——正被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由“秩序”规则编织的“渔网”,缓缓笼罩、收紧。这张“网”的目的,不是捕捞,而是“隔离”与“压制”。它试图暂时性地扭曲这片区域的深层空间-规则结构,使其与外部环境的能量交换和规则共振变得极其困难,如同将一个气泡从水中分离,内部的物理常数和能量循环将逐渐趋向于“秩序之影”预设的、更有利于他们的稳定(或者说,僵化)状态。
傅凛坐镇北极,通过“暗瞳”网络和高维监控设备,静静观察着“囚笼”合拢的初期效应。数据流冰冷地刷新着,显示目标区域的背景规则扰动率正在缓慢下降,空间坐标的“锚定性”增强,能量惰化指数微幅上升。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缓慢,但坚定。
“预计完全生效时间:九十六至一百二十小时。”电子音汇报,“当前隔离强度:百分之十二。内部能量网络与外界交互效率已出现可观测衰减。”
傅凛的目光落在顾家庄园的能量模型上。那层代表其内部能量网络的淡金色光晕,在“囚笼”效应的影响下,边缘确实开始变得模糊,与外部环境的能量交换频率有所降低。但这只生物的领域核心(静室区域)依旧明亮,甚至因其内部规则的持续“活跃化”(游戏化、创造化),显得更加内聚和……“闪耀”?
“继续执行。监控目标区域所有异常反应,尤其是核心能量源的任何适应性变化或反制尝试。”傅凛下达指令。他需要知道,当“笼子”逐渐关紧时,里面的“奇点”会如何反应。
顾家庄园。
最初的异样是极其细微的,混杂在元宝醒来后日常制造的种种“惊喜”中,几乎难以察觉。
首先发现不对的是顾廷琛。他早上在书房处理集团海外业务视频会议时,信号出现了数次极其短暂的、无法用常规网络波动解释的卡顿和失真,仿佛信号在传输途中被某种无形的“粘稠介质”干扰。紧接着,庄园内部分高精度科研仪器,在测量环境背景数据时,读数出现了微小的、系统性的偏移,指向空间稳定性和某种深层规则“惯性”的增加。
唐雪在接到报告后,立刻调动“夜莺”系统和“冥府”的探测设备,对庄园及周边区域进行了全方位扫描。数据汇总后,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是直接攻击,是环境改造。”她在紧急会议上向顾安玥、顾廷琛以及远程接入的几位核心技术人员展示分析结果,“检测到超低频、大范围的规则协调场正在覆盖我们这片区域。效应类似……空间锚定加固和规则惰化。我们与外界的能量交互效率下降了大约百分之十五,信息传递出现可察觉延迟和干扰。而且这个效应还在缓慢增强。”
“傅凛的‘囚笼’……”顾安玥握紧了拳,“他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慢慢削弱我们?”
“更可能的是,创造一个不利于元宝力量发挥、而利于他最终发动总攻的环境。”唐雪分析道,“元宝的领域依赖与环境的深度互动和能量循环,‘囚笼’会逐渐切断这种循环,压制领域的扩张和活性。同时,高‘秩序度’的环境,理论上会抑制混沌之力的活跃性,虽然元宝的混沌比较特殊……但肯定不是好事。”
顾廷琛看着屏幕上那缓慢但坚定变化的规则参数曲线:“能阻止吗?或者突破出去?”
“非常困难。”唐雪摇头,“这种规模的规则操作,依托的是全球节点和‘世界之锚’遗迹的力量,能量级数和干涉层面都远超我们现有的反制手段。强行对抗,等于用我们一个点的力量,去对抗对方编织的一张覆盖性的大网,得不偿失。我们需要找到这张‘网’的节点、弱点,或者……适应它,甚至在它内部找到新的生存和反击方式。”
会议气氛凝重。无形的“笼子”正在落下,而他们似乎缺乏有效的破笼之锤。
就在这时,静室观察间的通讯请求接了进来,是负责照看元宝的护理员,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好笑:“安玥小姐,唐雪小姐,你们最好来看看……元宝它,好像在和什么东西‘玩’?”
众人一愣,立刻切换到静室监控画面。
只见静室里,元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进行“创作”或接受训练,而是有些反常地蹲在房间中央,歪着小脑袋,耳朵竖得笔直,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空气,喉咙里发出介于警惕和好奇之间的“呜呜”声。小绿飘在它旁边,光芒平稳,但似乎也在“观察”着什么。
在元宝目光聚焦的那片空气区域,“夜莺”系统经过特殊滤波和能量视觉增强后,显示出一片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规则涟漪——正是“囚笼”效应渗透进庄园内部、试图“惰化”和“规整”环境规则的初期表现。
在常人乃至大多数仪器看来,这只是背景扰动。但在元宝那高度敏锐、且与庄园领域深度绑定的感知中,这就像家里突然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陌生的“灰尘”或“气流”,而且这“灰尘”还试图改变它“地盘”里它觉得舒服的“布置”!
元宝显然很不喜欢这种“不请自来还指手画脚”的“东西”。
它先是试探着伸出爪子,对着那片涟漪区域虚空按了按。涟漪微微扩散,但并未消失。
元宝歪了歪头,似乎觉得这“东西”有点顽固。它想了想(以它简单的方式),然后做出了一个让观察者们哭笑不得的举动——它往后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向前一扑,就像平时扑向滚动的球或者飞过的蝴蝶一样,张开嘴,朝着那片规则涟漪“咬”了过去!
当然,它咬不到无形的规则。但在它意念和动作的驱动下,它那无处安放、又高度活跃的混沌-生命能量,瞬间被调动起来,朝着那片“入侵”的秩序规则涟漪涌去!
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能量的湮灭。
在监控屏幕上,只见那片代表“囚笼”效应的微弱规则涟漪,在被元宝的混沌能量“扑中”的瞬间,其规则结构发生了极其诡异的变化!
涟漪的波动频率陡然加快,颜色(能量视觉下)从代表秩序僵化的灰白色,瞬间“染”上了一层极其淡薄的、流动的七彩光晕,同时内部结构开始扭曲、重组,从试图“规整环境”的意图,变成了……某种类似“欢快抖动”和“自我编织”的诡异模式!
几秒钟后,那片被元宝“处理”过的规则涟漪,彻底变了样。它不再试图惰化环境,而是自我坍缩、凝聚,最终在空气中形成了一小团……不断变换形状、散发着微光、还发出类似风铃般清脆叮咚声的、半透明的彩色肥皂泡?!这“肥皂泡”在空气中飘飘悠悠,内部仿佛有微型星云在旋转。
元宝看着这个新出现的“玩具”,眼睛一亮,之前的警惕全消。它兴奋地“汪汪”两声,立起前腿,试图用爪子去拍那个“肥皂泡”。肥皂泡轻盈地躲开,飘向房间另一角。
元宝立刻追了过去,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开始了一场快乐的“追泡泡”游戏。小绿也好奇地跟了过去,光芒闪烁,似乎觉得这新出现的“东西”很有趣。
静室观察间和地下指挥中心里,一片寂静。
“……刚才发生了什么?”顾廷琛难得地露出了近乎茫然的表情。
唐雪快速调取并分析着刚才那一瞬间的能量数据,眼睛越睁越大,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元宝……它用它的混沌-生命能量,对‘囚笼’渗透进来的秩序规则片段,进行了一次……‘即时概念转化’?它将‘规则惰化与压制’这个概念,通过其领域的力量,直接改写成了……‘可玩耍的、无害的、有趣的漂浮物’?”
顾安玥看着监控里追泡泡追得不亦乐乎的元宝,又看看唐雪屏幕上那些疯狂跳动的、证明规则层面发生“概念偷换”的数据,半晌,喃喃道:“所以……傅凛费尽心机弄来的‘囚笼’效应,对元宝来说,就是……给它送了一批新型的、会自己飞的、带音响效果的……泡泡玩具?”
这结论太过荒谬,以至于连唐雪这样冷静的人,都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看来……我们对元宝力量‘转化’能力的上限和……‘创意’程度,还是严重低估了。”她最终苦笑道,“‘囚笼’的压制效应是宏观和持续的,元宝不可能像拍苍蝇一样把整个效应拍掉。但它似乎能对渗透到其领域内部的、局部的秩序规则扰动,进行这种‘无害化’甚至‘娱乐化’的即时处理。这至少说明,在它自己的‘地盘’核心区,‘囚笼’的直接压制效果会大打折扣。”
这无疑是一个意外的“好消息”,虽然听起来依旧那么不靠谱。
“但这治标不治本。”顾廷琛迅速冷静下来,“庄园其他区域,能量网络与元宝的直接连接没那么强,还是会受到‘囚笼’的持续影响。而且,元宝这种处理方式,消耗有多大?能持续多久?如果‘囚笼’效应继续增强呢?”
这些问题都需要观察和评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监控数据证实了唐雪的推测。静室区域,“囚笼”效应被严重削弱,能量活跃度甚至因为元宝不断“制造”新泡泡玩具(处理新的规则渗透)而有所提升。但庄园其他区域,尤其是边缘地带,规则惰化和能量交互衰减的迹象在缓慢而持续地加重。庄园内部,电子设备偶尔的卡顿、精密仪器读数的微小漂移,都成了“新常态”。
元宝对此毫不在意,它似乎把“抓规则泡泡”当成了一个新的日常游戏,玩得兴致勃勃,甚至还尝试教小绿一起玩。小绿很配合,用能量触须去“戳”泡泡,泡泡会爆开,散成一片更细碎的光点,然后被小绿吸收(似乎无害,甚至有点营养?)。
顾安玥和唐雪则陷入了紧张的商讨。她们必须尽快找到应对“囚笼”整体效应的策略。是尝试寻找并攻击“织网者”网络的节点或“世界之锚”的引导设施?还是利用元宝的特性,尝试从内部“转化”或“适应”这个日益严密的“囚笼”?或者,寻找外部援手,从“囚笼”外进行突破?
每一种方案都充满了未知和风险。
而此刻,引发这一切麻烦和转机的小家伙,在追泡泡追累了之后,心满意足地趴回软垫上,舌头耷拉在外面喘气,眼睛还盯着最后一个在角落里缓缓飘动的彩色泡泡,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
对它而言,什么“囚笼”,什么“规则压制”,远不如眼前这个新奇的、会发光的、叮咚响的“泡泡”来得有趣。至于那些让它和安玥有点烦恼的“大问题”……唔,也许等睡醒了,再多“咬”几口那些讨厌的“灰尘气流”,就能解决了吧?
毕竟,在元宝简单而快乐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不能用“玩”来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换个方式再“玩”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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