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封冻后,像一条巨大的、僵死的白龙卧在黑土地上。一九八七年腊月十二,月亮刚爬过江对岸的老榆树,清辉洒在“龙口坳”的冰面,泛着层青幽幽的冷光,看得人骨头缝都发紧。
“就这儿了,鱼窝子没跑。”老马蹲下身,手掌在冰面上按了按,又用脚后跟磕了磕,发出“咚咚”的闷响。他五十来岁,脸膛是江风刮出来的紫褐色,眼角的皱纹比江面上的冰裂纹还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领口和袖口都缝了圈狐狸毛,是早年在江上跑船时,用半箱高粱酒跟猎人换的。
身后的陈亮正呵着白气,双手攥着冰镩往地上戳,脸冻得通红,鼻尖挂着两串清鼻涕。“马叔,这破地方连个灯影都没有,真能有鱼?”他刚从城里返乡,头发还留着时髦的卷儿,说话带着点年轻人的咋咋呼呼。要不是听村里老人说,老马是松花江上的“活地图”,冰钓从没空过手,他才不会跟着来遭这份罪。
“懂个屁。”老马瞪他一眼,从帆布包里掏出冰铲,开始清理冰面的浮雪,“龙口坳是江湾,水流缓,底下全是水草和石头,鱼都往这儿扎堆。再者说,十五的月亮照江心,鱼眼亮堂,咬钩勤。”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就是记住,到了江中心,少说话,别乱指,江里的东西比山里的邪性。”
陈亮撇撇嘴,没接话,心里只当是老人的迷信。他把带来的保温桶往地上一放,掏出父亲留下的旧手电,光柱在冰面上扫来扫去。远离村屯的江心,寂静是有重量的,压得人耳膜发胀。风从江面刮过,“呜呜”地像哭,卷起的雪沫子打在脸上,跟小针扎似的疼。除了风声,就只有冰镩撞在冰面上的“当当”声,在空旷的江面上传出去老远,又被黑暗吞回来。
老马手脚麻利,很快清理出一块桌面大的冰面。他接过陈亮手里的冰镩,双脚蹬着冰镩的踏杆,腰眼一使劲,冰镩就“噗”地钻进冰里。“看好了,凿冰得稳,别歪,不然冰裂了,咱俩都得喂鱼。”他一边说,一边交替着转动冰镩,每凿一下,都有碎冰碴溅起来,落在军大衣上,很快化成水,又冻成霜。
陈亮凑过去看,冰面足有半米厚,冰层里冻着些细小的气泡,还有几条小鱼的尸体,保持着游动的姿势,像是被瞬间定格的活物。“马叔,这冰这么厚,底下的鱼不闷得慌?”
“鱼比你精。”老马拔出冰镩,冰洞里渗出些带着寒气的江水,“松花江的冰是‘活水冰’,底下有暗流,不缺氧气。倒是你,把棉手套戴上,别冻掉了手指头,你妈还得找我要人。”
两人忙活了半个多小时,凿开了两个碗口大的冰洞,间距有两米来远。老马往每个冰洞里撒了点用酒泡过的小米,又拿出鱼竿,挂上红虫做的鱼饵,小心翼翼地把鱼钩放进冰洞里。鱼竿是他自己做的,枣木杆,竹梢头,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透着股老物件的温润。
“等着吧,顶多一刻钟,就有鱼咬钩。”老马往折叠小马扎上一坐,从怀里掏出烟袋锅,填上烟丝,用火柴点燃。火光一闪,照亮他脸上的皱纹,又很快被风吹灭。他吸了一口,烟圈在冷空气中散开,瞬间就没了踪影。
陈亮没老马那么沉得住气,一会儿蹲在这个冰洞边看,一会儿跑到那个冰洞旁瞅,手电的光柱在冰面上晃来晃去。“马叔,你说这江里,真有水鬼吗?”他突然想起村里老人讲的故事,说江里的水鬼会变成小孩的模样,在冰面上哭,引诱路人靠近,然后把人拖进冰洞里。
老马的烟袋锅顿了顿,眼神暗了暗。“三十年前,我在江上跑船,见过一回。”他声音低沉,像是在说一件久远的往事,“也是这么个冬天,有个货郎过江,走在冰面上,突然听见有人喊救命。他顺着声音找,看见冰洞里有个女人的手在晃。他伸手去拉,结果被拽进冰洞,再也没上来。后来捞了三天,才把人捞上来,浑身冻得硬邦邦的,脸上还带着笑。”
陈亮听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往老马身边凑了凑。“真……真有这事儿?不是编的?”
“江里的老辈人都知道。”老马磕了磕烟袋锅,“水鬼找替身,这是规矩。尤其是冤死的,执念重,不找个替死鬼,没法投胎。”他指了指远处的江面,“龙口坳这地方,早年是个渡口,民国的时候,有艘渡船翻了,一船人都没了,尸体漂了一江面。从那以后,这儿就不太平。”
陈亮刚想再问,突然听见其中一根鱼竿“咚”地动了一下,鱼漂往下沉了半截。“有鱼!”他兴奋地叫起来,伸手就要去抓鱼竿。
“别慌!”老马一把按住他的手,“是小鱼闹钩,再等等。”话音刚落,鱼竿又猛地往下一沉,几乎要从冰面上滑下去。老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鱼竿,手腕一扬,“哗啦”一声,一条两尺来长的胖头鱼被拉出冰洞,在空中挣扎着,溅起的水花落在冰面上,瞬间就冻成了小冰碴。
“好家伙!”陈亮看得眼睛都直了,赶紧拿起抄网,把鱼抄了上来。鱼还在挣扎,鳞片在月光下闪着银光。“马叔,你真神了!”
老马得意地笑了笑,把鱼放进铺着干草的保温桶里。“小意思。接着等,今晚保准让你满载而归。”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运气格外好,接连钓上来好几条大鱼,保温桶很快就满了一半。陈亮的兴致也上来了,不再害怕,反而觉得这冬夜冰钓别有一番滋味。月光越来越亮,照在冰面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两个孤独的幽灵。
子夜的钟声从江对岸的村里传过来,一共十二声,沉闷地回荡在江面上。就在这时,陈亮突然皱了皱眉,侧着耳朵听了听。“马叔,你听见没?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老马正低头换鱼饵,闻言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别瞎说,这荒郊野岭的,哪儿来的人?”
“真的,我没骗你。”陈亮的声音有些发颤,“是个女人的声音,就在冰底下,听得清清楚楚。”
老马站起身,走到陈亮身边,侧耳倾听。风依旧在“呜呜”地刮,除此之外,只有冰面偶尔发出的“咔嚓”声,那是冰层在膨胀的声音。“没有啊,你是不是冻糊涂了,出现幻听了?”
“不是幻听!”陈亮急了,“你再听,又响了!”
老马屏住呼吸,又听了一会儿。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凄切的呼救声从冰面下传上来,模糊不清,却又格外清晰:“救……救命……拉我一把……”声音很细,像是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老马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手里的鱼饵掉在冰面上。“坏了,是江里的东西!”他一把抓住陈亮的胳膊,“别听,咱们快走!”
“可是……”陈亮挣开老马的手,“万一真有人掉下去了呢?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啊!”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呼救声是从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冰洞传来的——那是刚才凿冰时,不小心凿破的一个小冰缝,只有指头宽,这会儿正往外渗着江水。
“别过去!”老马大喊一声,想拉住他,可已经晚了。陈亮已经跑到了那个冰缝边,蹲下身,侧着头往里面看。“有人吗?你在哪儿?”
冰缝里的呼救声更清晰了:“我在这儿……腿被卡住了……快拉我一把……”
陈亮一时冲动,想都没想,就把右手伸进了冰缝里。冰缝里的江水刺骨地冷,刚伸进去,就冻得他一哆嗦。可他还是咬牙往前探了探,想抓住对方的手。
就在这时,一只惨白、湿冷的手突然从冰缝里伸出来,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的皮肤像泡发的馒头,惨白没有血色,指甲缝里还嵌着水草和泥沙。力量大得惊人,像是一把铁钳,死死地钳住他的手腕,拼命地往下拖拽。
“啊!”陈亮吓得尖叫起来,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想把手抽回来,可那只手攥得太紧了,根本抽不动。冰缝里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还有女人的冷笑声,像是在耳边响起:“终于找到你了……替我去死吧……”
“不好!”老马脸色大变,赶紧从帆布包里掏出冰斧,疯了似的冲过去。“别松手!我来救你!”他举起冰斧,猛地朝着冰缝旁边的冰面砍下去。冰斧很锋利,一下子就砍进冰里,裂开一道小缝。
“砍……砍不动了!”陈亮的脸已经吓得没有血色,嘴唇发紫,手腕被拽得生疼,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冰缝里的拖拽力越来越大,他的半个身子都快要被拉进冰缝里了,冰冷的江水浸透了他的棉裤,冻得他浑身发抖。
老马急得满头大汗,一边喊着“挺住!”,一边用尽全身力气砍冰。冰斧一下接一下地落在冰面上,发出“砰砰”的巨响,震得他虎口发麻。冰缝旁边的冰面被砍出了一道裂缝,越来越大,江水从裂缝里涌出来,很快就在冰面上结了一层薄冰。
就在陈亮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只攥着他手腕的手突然松开了。紧接着,冰缝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就没了动静。陈亮像脱力似的,一下子瘫坐在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右手腕火辣辣地疼。
老马赶紧扔掉冰斧,蹲下身,抓住陈亮的手腕看。借着月光,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陈亮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淤青指印,紫黑色的,像是溺水者身上的尸斑,深深浅浅,轮廓分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捏出来的。
“快……快跟我走!”老马拉起陈亮,把他的渔具胡乱塞进帆布包,扛起保温桶,就往江边跑。陈亮的腿还在发抖,几乎是被老马拖着走的。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冰缝,月光下,冰缝里的江水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在流血。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跑上江堤,看到村里的灯火,才敢停下来喘口气。陈亮的手腕越来越疼,指印的颜色也越来越深,像是要渗出血来。“马叔,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还在发颤。
“是水鬼,冤死的水鬼。”老马的脸色很难看,“你被她盯上了,那指印是标记。”他看了看陈亮的手腕,“这东西邪性得很,要是不赶紧想办法,她还会来找你的。”
回到村里,陈亮一进家门就瘫倒在地。他母亲看到他这副模样,又看到他手腕上的指印,吓得哭了起来。老马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她哭得更凶了,拉着老马的手,不停地哀求:“老马哥,你可得救救我儿子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你别慌,我想想办法。”老马皱着眉头,“村里的王老太,早年是跳大神的,懂这些邪门歪道,咱们去问问她。”
两人连夜赶到王老太家。王老太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全白了,眼睛却很亮。她看了看陈亮手腕上的指印,又问了事情的经过,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这是李秀莲的手。”
“李秀莲?她是谁?”陈亮和他母亲异口同声地问。
“二十年前,在龙口坳淹死的女教师。”王老太叹了口气,“那时候她才二十出头,长得俊,心肠也好,在村里的小学教书。有一年冬天,她带着学生去江对岸看冰灯,回来的时候,冰面突然裂了,她为了救一个学生,掉进冰洞里,再也没上来。”
“那她怎么会变成水鬼害人?”老马问。
“冤啊。”王老太摇了摇头,“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那个学生的围巾。可后来,那个学生的家长为了推卸责任,说她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还到处说她坏话,说她作风不正。她的家人来领尸体,村里都没人肯帮忙,最后还是她老父亲一个人把她拉回去埋的。她咽不下这口气,就成了水鬼,在江里待了二十年,就等着找个替身,或者把冤屈说出去。”
陈亮听得心里发酸,手腕上的疼痛好像也减轻了一些。“那……那我们怎么才能帮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王老太说,“她的执念有两个,一个是洗清冤屈,另一个是找回她的红围巾。当年她掉下去的时候,围巾被水冲走了,要是能找到围巾,再把她的冤屈说出去,她或许就会放下执念,投胎去了。”
“可二十多年了,围巾早就找不到了啊。”陈亮的母亲哭着说。
“不一定。”王老太说,“龙口坳底下有个石头缝,水流冲不到,东西掉进去,能存住。你们可以去那儿找找。另外,你们得去她的坟前,烧点纸钱,把事情的真相跟她说清楚,再请个戏班子,唱一场《窦娥冤》,让全村人都知道她的冤屈。”
第二天一早,老马就带着陈亮,还有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去了龙口坳。他们在王老太说的那个石头缝附近,凿开了大片的冰面,找了整整一天,终于在石头缝里,找到了一条已经褪色的红围巾。围巾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上面还沾着水草和泥沙,但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他们又去了李秀莲的坟前。她的坟在村后的山坡上,很简陋,连块墓碑都没有,只有一堆土,上面长满了杂草。陈亮把红围巾放在坟前,又烧了很多纸钱,把二十年前的真相说了一遍,说得声泪俱下。村里的人也都来了,那个当年被救的学生,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他跪在坟前,不停地磕头,哭着说:“李老师,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说,我错了。”
第三天,陈亮家请了戏班子,在村里唱了一场《窦娥冤》。戏台子就搭在村口,全村的人都来了。当唱到窦娥被冤枉,六月飞雪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不大,却很密,落在人的脸上,凉丝丝的。
晚上,陈亮做了个梦。梦见李秀莲穿着一身干净的蓝布褂子,脸上带着笑,走到他面前,对他说:“谢谢你,我终于可以走了。”她的手里拿着那条红围巾,围巾变得鲜红鲜红的,像血一样。说完,她就转身走进了一片白光里,消失不见了。
陈亮猛地从梦里惊醒,摸了摸手腕,指印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痕迹,像是被蚊子叮过一样。他跑到院子里,看到月光下,门口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是江边上特有的那种,只有在春天才会开。
第二天一早,他和老马又去了龙口坳。冰面上的那个冰缝已经冻住了,看不出任何痕迹。江风依旧在刮,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凄厉,反而带着点温柔的气息。老马钓上了一条大鱼,递给陈亮:“看,她不闹了。”
陈亮接过鱼,看着江面,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了李秀莲的笑容,想起了那条红围巾,想起了王老太说的话。有些冤屈,即使过了二十年,也终究会被洗清;有些执念,只要有人愿意倾听,就会烟消云散。
从那以后,陈亮再也没有去冰钓过。但他经常会去李秀莲的坟前,给她烧点纸钱,拔拔坟上的杂草。他还在村里的小学门口,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李秀莲的名字和她的事迹,让村里的孩子都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位善良的女教师,为了救学生,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老马依旧在松花江上冰钓,只是每次去龙口坳,都会带上一瓶白酒,倒在冰面上,嘴里念叨着:“秀莲啊,来喝一口,暖暖身子。”江面上的风依旧冷,但他再也没有听到过冰下的呼救声。
有一次,陈亮去江边找老马,看到他正坐在冰面上,手里拿着鱼竿,嘴里哼着小调。江面上的月光很亮,照在他的身上,也照在冰面上,泛着一层温柔的光。“马叔,你不怕了?”陈亮问。
“怕啥?”老马笑了笑,“秀莲是个好人,她不会害咱们的。她只是想让别人知道,她不是个坏女人。”他指了指冰面,“你看,这江水多清,能照见人心。”
陈亮点了点头,看向江面。月光下,冰层透明得像玻璃,能看到底下游动的鱼群,还有摇曳的水草。他仿佛看到,李秀莲穿着红围巾,站在江底,朝着他微笑,然后慢慢消散在水中,化作了一缕温柔的水波。
那天晚上,他们钓了很多鱼,满载而归。走在回家的路上,陈亮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不再那么冷了。手腕上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但他永远记得,有一个叫李秀莲的女教师,用她的生命,教会了他什么是善良,什么是正义,也让他明白了,有些执念,需要被倾听,有些冤屈,需要被洗刷。
后来,村里的人再也不在背后说李秀莲的坏话了。每年冬天,都会有人去她的坟前烧纸,还有人给她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救死扶伤女教师李秀莲之墓”。江面上的风依旧在刮,但再也没有响起过凄切的呼救声。只有在月光皎洁的夜晚,偶尔会有人看到,龙口坳的冰面上,有一个穿着红围巾的姑娘,在静静地散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陈亮后来去了城里,考上了师范学校,成了一名教师。他经常给学生们讲李秀莲的故事,告诉他们,要做一个善良、勇敢的人,即使遇到不公,也要坚守本心。每次放假回家,他都会去龙口坳看看,有时候会带上一束花,放在冰面上,希望江底的李秀莲,能看到这世间的美好。
有一年冬天,他带着学生们去看冰灯,路过龙口坳的时候,一个小女孩突然指着冰面,说:“老师,你看,那个姐姐在笑。”陈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月光下,冰面上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红围巾,正在朝着他们挥手。他笑了笑,对着冰面鞠了一躬,心里默默地说:“秀莲姐,谢谢你,我们都记得你。”
风从江面刮过,带着淡淡的水汽,不再刺骨,反而带着一丝温暖。陈亮知道,李秀莲终于放下了执念,投胎去了。而她的故事,会像松花江的水一样,永远流淌在人们的心里,提醒着每一个人,善良永不会被遗忘,正义终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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