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的冬,东北黑河地区冷得邪乎。我们这个屯子窝在三山坳里,像被老天爷随手丢进白瓷碗底的一撮渣滓。大雪从腊月头就没停过,山道早封死了,护林员守着的那些红松、冷杉,全都成了雾凇裹着的银柱子。屯里三十几户人家,白日里烟囱冒出的青烟都是蔫的,斜斜歪歪,没升多高就让风扯碎了。
狗蛋家住在屯西头,两间黄泥垒的矮房。他爹是护林员,这季节得在山里窝棚猫冬,一个月也回不了一趟。娘的气喘病入了冬就更重了,咳嗽起来像破风箱,炕头痰盂里总飘着血丝。腊月初六夜里,娘又咳醒了,狗蛋爬起来给她捶背,摸到的脊梁骨硌手。
“娘,你想吃啥不?”狗蛋小声问。
黑暗里,娘的叹息轻得像灰。“就想……想吃口甜的。嘴里老是苦。”
甜。这个字在狗蛋脑子里转了一整天。屯里小学早放假了,孩子们聚在赵家热炕头上弹玻璃球,不知谁从兜里摸出半块硬糖,橘子味的,在众人眼巴巴的注视下舔了一口。二嘎子咂咂嘴说:“这算啥,供销社那红皮糖才叫神仙糖呢,我姥说过,那糖甜得能让人把烦心事儿全忘喽。”
孩子们静了一瞬。坐在炕角搓麻绳的赵家爷爷忽然抬起眼皮:“小崽子胡咧咧啥?那地方是能念叨的?”屋里顿时没人吱声了。狗蛋看见,几个年纪大的孩子互相使眼色,那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惧怕和……好奇。
关于供销社的忌讳,是长在屯子老人舌根上的刺。狗蛋记得,去年徐奶奶家小孙子跑去供销社窗根底下掏雀窝,回家就被揍得三天没下炕。老人训孩子时总说:“宁可饿着,冻着,也别在大雪夜往那儿凑。”为啥?没人说透。但狗蛋听过零碎的话尾——“二十年前……”“王秀娥那孩子……”“灰大仙……”
腊月初七,天阴沉得像倒扣的铁锅。后晌开始,雪片子成了雪疙瘩,砸在窗纸上噗噗响。娘的咳嗽一声紧似一声,脸憋得发紫。狗蛋瞅见娘从炕席底下摸出个小手绢包,抖抖索索数出几张毛票——全是皱巴巴的一分、两分。数完了,又原样包好塞回去,那动作透着绝望。
天黑透时,风嚎起来了,像有多少野物在外头哭。狗蛋盯着房梁,心里那点念头野草似的疯长:红皮糖……甜的……能让娘好受点……
他摸黑爬起来,棉袄棉裤套上,又摸到娘的手绢包。指尖碰到那些毛票时,他手抖得厉害。最后心一横,抽了一张两分的,想想,又添了一张一分的。三分钱,够吗?他不知道。他把手绢按原样折好,溜出门时,回头看见娘蜷在炕上,像片枯叶子。
屯道漆黑,只有雪地反着一点惨白的光。狗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棉鞋很快灌满了雪,脚趾冻得发木。奇怪的是,这么大的雪,竟没埋住通往屯中央的那条小道,像是刚有人扫过。远远地,他看见了——屯子中央那栋孤零零的砖房,唯一扇窗户亮着。
那是供销社。平日门窗紧闭,木板门上的绿漆斑驳脱落,露出里头灰黑的木头。可今夜,那扇小窗里透出昏黄的光,油灯似的,晃悠悠的,把窗棂的影子拉长投在雪地上,像几根细瘦的指头。
狗蛋走到门前,喘出的白气瞬间凝在眉毛上。他抬手想拍门,门却自己开了条缝。吱呀一声,悠长刺耳。
里头比外头暖不了多少,一股陈年的灰尘混着某种甜腻又带着土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货架子空荡荡的,蒙着灰,只有靠墙的玻璃柜台里摆着些针头线脑、火柴盐巴。但就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个大玻璃罐子,里头堆满了糖——红纸包的,蜡烛头大小,在油灯下红得扎眼,像一罐子凝固的血。
“谁呀?”声音从柜台后头的阴影里飘出来。
王秀娥慢吞吞地挪出来。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脸很白,是那种不见日头的惨白。她看着狗蛋,嘴角慢慢往上扯,露出个笑。那笑僵在脸上,眼珠子却黑沉沉的,没半点光亮。
“我……我买糖。”狗蛋把攥出汗的三分钱毛票放在柜台上。
王秀娥低下头,盯着那两张毛票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拿起个油纸袋,打开玻璃罐。罐盖开启的刹那,那股甜腻的土腥味更浓了。她用竹夹子夹出两颗红皮糖,放进纸袋,动作迟缓得像关节生了锈。递过来时,她的手指碰到狗蛋的手背——冰凉,像冻透的石头。
“拿着吧。”她说,声音平直,“记住,糖吃了,糖纸别乱扔。埋到屯东头老磨盘底下,越深越好。”
狗蛋愣愣地点头,抓起纸袋就往外跑。出门时回头瞥了一眼,看见王秀娥还站在原地,油灯把她的影子投在身后墙上,拉得细长细长,脖颈那儿忽然变得极细,像根随时会断的绳。
回程的路似乎更黑。风卷着雪沫子往领口里钻。狗蛋走到半道,实在忍不住了。他摸出一颗糖,剥开红纸。那糖在黑暗里看不出颜色,送进嘴里,一股异常的甜味炸开——太甜了,甜得发齁,甜过后头却跟着一股子土腥气,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下挖出来的东西。他嚼了两下,赶紧咽了,把糖纸塞进棉袄兜里。
那晚,狗蛋发起了高烧。
他梦见自己站在雪地里,供销社那扇亮灯的窗户慢慢变大,变成一张巨大的嘴。王秀娥从嘴里走出来,还是那身蓝布褂,但脸变成了另一个年轻女人的模样,眉眼间有股说不出的愁苦。她走到狗蛋炕边,伸手摸他的额头,手指枯瘦,指甲缝里都是黑泥。她低声说话,像念咒:
“一颗糖,十年寿……童子的命,最养人……”
狗蛋想喊,喊不出声。那女人俯下身,脸几乎贴到他脸上,他看见她瞳孔深处有什么灰扑扑的东西在蠕动。
“二十三年了……还得再等一个……”
狗蛋猛地惊醒。天已蒙蒙亮,娘在炕那头沉沉睡着。他浑身汗湿,头疼欲裂。摸摸棉袄兜,糖纸还在。他随手扯出来,塞到了炕席底下。说来也怪,烧很快退了,关于噩梦的记忆也模糊起来,就像被水泡过的字迹。那颗糖,他给了娘。娘含在嘴里,闭着眼,半天才说:“真甜。”脸上竟有了点血色。狗蛋看着,心里那点不安也被冲淡了。
开春后,雪化了,山路通了,爹回家住了几天。可狗蛋却开始不对劲。先是嗜睡,早上叫不醒,上课也总打瞌睡,先生用戒尺敲桌子都惊不醒他。接着是饭量减了,人蔫蔫的,以往满屯子疯跑的野小子,现在挪几步就喘。
四月里一天,娘给狗蛋洗头,忽然“呀”了一声。拨开发缝,鬓角那儿竟有了几根白发,在十二岁孩子漆黑的头发里,扎眼得像雪里的煤渣。娘以为看花了眼,可没过半个月,那白头发越来越多,像霉斑似的蔓延开。更骇人的是,狗蛋眼角悄悄爬上了细纹,浅浅的,但确是皱纹。他眼神也变了,看人时总像蒙着层雾,透着股不该属于孩子的浑浊。
屯里流言起来了。先是孩子们躲着狗蛋,说他身上有股“老人味儿”。后来大人们也窃窃私语。狗蛋爹从山里回来,蹲在门口抽了一宿旱烟。天亮时,他拉起狗蛋娘:“走,去找徐奶奶。”
徐奶奶九十多了,是屯里最老的寿星,一个人住在祖传的老屋里。她听完狗蛋爹娘的讲述,又撩起狗蛋的头发看了看,那满是老年斑的手抖了一下。
“造孽啊……”她浑浊的眼睛望着房梁,半晌,才幽幽开口,“这事儿,捂了二十年了……”
“王秀娥的男人死得早,就留下个独苗,叫福根。福根长到八岁那年,得了怪病。浑身长灰斑,不疼不痒,就是咳,咳着咳着,能咳出……咳出毛发来,灰色的,软软的。王秀娥抱着孩子,赤脚大夫、县里医院都跑遍了,没用。最后没法子了,一个大雪夜,她抱着福根上了后山,跪在山神庙前,磕头磕得满脸血。”
徐奶奶的声音低下去,屋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下的声音。
“天快亮时,她回来了。怀里的福根不咳了,睡得安稳。可有人瞧见,她胳肢窝底下夹着个灰布包,鼓鼓囊囊的。第二天,供销社就摆出了红皮糖。那糖,屯里谁也没见过,甜得邪乎。第一个买糖的,是东头铁匠家小子铁柱,九岁。糖吃了没三个月,开春冰裂,掉进河汉子淹死了。捞上来时,手里还攥着颗糖——不是红皮的,就是普通水果糖。可铁匠媳妇说,孩子那天出门,兜里根本没糖。”
“往后十年,屯里前前后后,夭折了七个孩子。有发烧烧没的,有摔下山崖的,有吃错了野菜的……巧的是,这些孩子死前,都从供销社买过红皮糖。更巧的是,他们死后,家里怎么找,也找不到那张红皮糖纸了。”
狗蛋娘听到这儿,已经软在炕沿上。狗蛋爹眼睛赤红:“徐奶奶,您是说,那糖……”
“那糖是契。”徐奶奶闭了眼,“纸是凭证。王秀娥用孩子们的阳寿,给她儿子续命。可你们知道最惨的是啥吗?”她睁开眼,那眼里有种深不见底的悲哀,“福根……也没活过那年冬天。灰大仙要的代价,从来不是一条命,是子子孙孙,无穷无尽的供奉。”
“狗蛋还有救不?”狗蛋爹嗓子哑了。
徐奶奶摇头:“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破不了这个局。你们得往山里走,三十里外,刘家沟,找刘半仙。他是出马弟子,家里供着胡三太奶,或许……能争一争。”
借了生产队那头老驴车,一家三口天不亮就上了路。山路颠簸,狗蛋裹着棉被缩在车里,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看东西都像隔了层毛玻璃。刘半仙住在沟里最僻静处,三间草房,门口挂着串风干的草药。他是个干瘦老头,留着山羊胡,眼睛却亮得慑人。听完来龙去脉,他让狗蛋躺在堂屋炕上,自己净了手,点了三柱香,供在屋角神龛前。龛里供着个穿红袍的老太太画像,眉眼慈祥,那是胡三太奶。
香燃起,刘半仙抖了一下,眼神忽然变了,变得威严又悲悯。他围着狗蛋转圈,口中念念有词,手里铜铃叮当响。狗蛋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恍惚间,好像离开了炕,飘到了什么地方。
是供销社。可他是在地底下。一个地窖,潮湿阴冷,墙上结着白霜。地窖中央,整整齐齐摆着七个陶罐,一尺来高,罐口都用红绳扎着。每个罐子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红纸,隐约是名字。王秀娥跪在一个小神龛前,龛里供的不是常见的神佛,而是一块灰扑扑的木牌,上面用朱砂画着些扭曲的符号。牌位前香火不断,但那烟是灰色的,凝滞不散。王秀娥手里拿着个纸人,纸人胸口写着生辰——狗蛋一看,正是自己的。她用一根长长的针,慢慢地、仔细地,扎进纸人的心口。
景象一晃,他又看见刘半仙的脸,很近,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灰仙要童子纯阳寿修炼,糖纸是它留下的印记,也是索命的钩子。破了这契,得用‘童子最珍爱之物’祭祀,挖出糖纸,当它的面,烧了。”
狗蛋醒来时,天已擦黑。爹娘焦急的脸凑在眼前。刘半仙恢复了平常神色,擦着额头的汗:“看见啥了?”狗蛋断断续续说了。刘半仙点头:“地窖陶罐,装的是那些孩子被借走的‘气’。纸人扎心,是咒术。你还有多少时日,看你造化。按我说的做,或许有一线生机。”
“童子最珍爱之物……”回家的路上,狗蛋一直在想。弹弓?早就玩腻了。小人书?也没那么舍不得。直到驴车颠簸,他手揣进棉袄内兜,碰到一包硬硬圆圆的东西。
玻璃弹珠。
他攒了三年,总共二十三颗。有普通透明的,有带花瓣的,最珍贵的,是一颗猫眼珠,对着光能看见里头一道金色的细线,像真的猫眼睛。这是他用帮赵家爷爷劈一冬天柴火换来的。平时揣在身上,睡觉都放在枕头底下,没事就摸出来对着太阳照。这大概就是他最珍爱的东西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黑风高,没月亮。狗蛋揣着那包弹珠,爹扛着铁锹,娘打着嘎斯灯(一种老式煤油灯),三人悄悄摸到屯东头老磨盘。磨盘是早年碾场用的,青石凿成,不知废弃了多少年,半截埋在土里,上头落满了枯叶和雪。据说下面压着不干净的东西,平日连狗都不往这儿凑。
子时到了。爹往手心啐口唾沫,抡起铁锹,照着磨盘边缘的土挖下去。土冻得梆硬,一锹下去只有一个白印。爹闷头挖,喘气声粗重。挖到一尺深时,铁锹“铿”一声,碰到了硬物。
不是石头。爹小心扒开土,露出个陶瓮,一抱大小,瓮口用泥封着。娘把灯凑近,狗蛋看见瓮身上似乎有些暗红色的纹路,像干涸的血。
爹撬开泥封。一股浓郁的、甜腻的土腥气冲出来,熏得人头晕。瓮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叠厚厚的糖纸——那种包红皮糖的纸,一张压着一张,用一根褪色的红绳捆得紧紧的。
狗蛋手抖着解开红绳。最上面那张,糖纸已经泛黄发脆,但上面用墨写的字却清晰得刺眼:**铁柱,一九六四年三月十五**。他一张张往下翻,心越来越凉。
**二凤,一九六七年十一月零八**。
**栓子,一九七一年八月二十二**。
**小芹,一九七五年腊月初三**。
……
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一个早早熄灭的小小生命。墨迹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像是多年前写就,有的却还带着湿润的暗光。翻到最后一张,狗蛋的呼吸停了。
那张糖纸很新,红纸还鲜亮着。上面,墨迹像是刚刚写下,甚至还未干透,缓缓浮现出两个字:
**狗蛋**。
日期空着,像一个等待填充的墓志铭。
“烧!”爹哑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娘把灯放稳,从怀里掏出火柴。可就在这时,屯子那头,供销社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
“不能烧——!!”
王秀娥来了。她跑得披头散发,那身蓝布褂子被风吹得鼓荡,像只巨大的、绝望的蛾子。她扑到磨盘边,伸手就要去抢狗蛋手里那叠糖纸,被狗蛋爹死死拦住。
“给我!最后一张!求求你们,给我留下!”她脸上涕泪横流,早没了平日那种空洞的慈祥,只有疯魔般的哀求,“那是我福根的!我用我的命抵!用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抵!灰大仙答应过的,再有一个,再有一个就能换我福根回来……”
狗蛋娘已经划着了火柴,火苗在风里摇曳。王秀娥看着那火苗,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声音低得只剩气音:“你们知道啥……那年雪夜,我抱福根回来,他是好了,可灰大仙说了,这命是借的,要还。拿别的孩子的阳寿还。我说用我的,它不要,嫌老,嫌浊……就要童子的,鲜活的。福根……福根还是没熬过去。灰大仙又说了,只要我一直供着它,帮它找……找够九九八十一个,它就能从地府把福根的魂儿捞回来……”
她抬起脸,在跳动的灯火下,那张脸迅速枯槁下去,皱纹像刀刻般深:“我成了它的傀儡,一年又一年……那些孩子,糖纸上的名字,天天晚上在我眼前飘……可我停不下来啊,停了,福根就真没指望了……”
狗蛋捏着最后那张写着“狗蛋”的糖纸,手指冰凉。他看着眼前这个瞬间老去、状若疯癫的女人,心里堵得厉害,说不清是恨,还是别的什么。
爹一把夺过狗蛋手里所有的糖纸,连同那张最新的,全扔到地上堆积的枯叶上。娘手里的火柴落下。
火,轰地烧了起来。
红纸遇火即燃,腾起一股奇异的、带着甜腥味的浓烟。火光映照下,每一张糖纸上的名字,都仿佛在火焰中扭动、挣扎,最后化作缕缕青烟。王秀娥发出最后一声非人的尖啸,扑向火堆,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她倒在地上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紧贴着骨头,眼窝深陷,头发寸寸变白、脱落,最后竟成了一具裹着蓝布的骷髅模样,轻轻一声,散落在地。
几乎同时,屯子中央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几人抬头望去,只见供销社那栋砖房,在朦胧的晨光中,像被抽走了支撑,缓缓坍塌下去,激起漫天尘土。
一切重归寂静,只有火堆噼啪作响,渐渐熄灭。
尾声是一年后。
狗蛋的白发没有再增多,但鬓角那几缕银丝,永远留了下来。眼角的细纹淡了些,可眼神里的那点沧桑和浑浊,却再也褪不掉了。他看起来,像个少年老成的小大人。
供销社的旧址长满了荒草,夏天时开出些不知名的野花。屯里人绕着走,但有人说,半夜路过,还能听见里头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打算盘,又像爪子挠木板。
狗蛋总做一个梦。梦里,大雪初晴,二十几个孩子,高矮胖瘦,穿着不同年份的棉袄,手拉着手站在雪地里。他们不说话,只是笑。摊开手心,每只小手里都躺着一张红皮糖纸。风一吹,糖纸飘起来,在空中化成一只只灰白色的蝴蝶,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山。
最后一个画面,是许多年后。狗蛋长成了青年,离开屯子去县城读了书,又回来,接了爹的班,成了护林员。一个深秋的傍晚,他巡山回来,路过屯东头。老磨盘还在,半截埋在土里,爬满了枯藤。
他站住脚,从护林员制服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最普通的那种,橘子味,玻璃纸包装。他仔细剥开糖纸,把晶莹的橙黄色糖块,轻轻放在老磨盘布满苔藓的盘面上。
夕阳把糖块染成了琥珀色。
狗蛋看了它一会儿,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风起了,吹动着糖纸,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叹息,又像遥远的、孩子们的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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