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切地往前逼近一步，试图从她眼中找到认同：“你看看我，娡儿！我虽然年少，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我可以带你走，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离开嬴水镇去，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少年的承诺热烈而天真，带着不顾一切的勇气，在情感荒芜小镇，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危险。
嬴娡静静地听着他的控诉和宣言，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她何尝不知荆云说的是事实？可她更知道，人言可畏，不恰当的关系不应该有，不恰当的事情也不应该做，每一句言语、一个言行都可能成为催命符。
“够了！”她终于出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疲惫到极点的严厉，“荆云，你太放肆了！”
她抬起眼，目光如古井寒潭，深不见底，将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彻底封冻：“你以为什么？感情？赵乾是我的夫君，是整个嬴家的话事人。这就够了。守不守着，放不放开，不是由你我的‘感情’来决定的，更不是由你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评判的！”
她刻意加重了“孩子”两个字，像一把小锤，敲打在他敏感的自尊上。
“带我走？”她几乎是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苍凉，“然后呢？亡命天涯，最后像蝼蚁一样被碾死？荆云，不要把话本子里的故事当真。现实会要了你的命，也会……毁了我。”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她看着他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她不能心软。
“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她侧身从他身边走过，衣袂带起一丝微凉的风，“否则，下次见面，你我便是陌路。”
这一次，她没有再停留，身影彻底消失在层层黑暗之后，只留下荆云一个人，像一座被遗弃的雕像，僵立在空旷而冰冷的寒风中。萤火虫的光芒早已彻底熄灭，只有他心中那团被拒绝、被否定却依旧不甘熄灭的火焰，在黑暗中孤独地燃烧着。
嬴娡独自走在回去的小径上，夜风拂过河面，带来湿润的草木气息，也吹得她心底那点强压下的波澜再次泛起。方才在言辞决绝地离开，可走着走着，那股硬撑起来的气势便泄了。
她确实有点害怕。不是怕这野外的黑暗，而是怕自己刚才那番话是否太过伤人，怕那少年钻了牛角尖。虽说荆云个子高大，身形甚至比同龄人更显壮实，脸上还带着点未褪的稚气肉感，看起来颇有几分唬人的气势。奈何……他终究只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这荒郊野外的，他若赌气不肯跟上来，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嬴娡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她终究是放心不下的，于是悄悄一步三回头，透过稀疏的树影，焦急地望向来的方向，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好在，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那个略显壮实的身影正闷着头跟了上来。他步子迈得很大，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赌气般的力道。
荆云也看到了前方驻足等待的嬴娡，先是一愣，随即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眼睛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几乎要灼穿这夜色。“娡儿！”他几步冲到近前，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你是不是……是不是改主意了？”
他急切地看着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快得几乎不过脑子：“我不要求你跟赵乾分开了，好不好？我知道很难。只要你愿意……愿意私下里跟我好，我保证，我绝不会闹到他面前去，不会让你为难的！”他试图给出自己认为最大的“让步”和“诚意”，少年人的思维直接得令人心酸。
嬴娡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五味杂陈，既好笑又心疼。她浅浅笑了一下，那笑容在朦胧月色下显得格外柔和，却也带着不容错辨的疏离。“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像是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弟弟，“我回头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落在后面。这荒郊野河的，怕你出事。”
她收敛了笑意，目光温和却坚定地看向前方隐约可见的府邸轮廓：“好啦，别说这些了。我们一起回去吧，时辰不早了。”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提醒，“在这里逗留太久，始终是不安全的。”
她的话像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却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再次吹得摇摇欲坠。她没有改主意，她的回头，仅仅是因为……不放心他这个“孩子”。
荆云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他默默跟在她身侧，不再说话。回去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潺潺的水声交织，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偷偷侧目看她被月光勾勒出的柔和侧脸，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闷得发慌。
她关心他，这一点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可这种关心，与他渴望的那种，似乎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走着走着，荆云突然把手搂住她肩膀。嬴娡想挣脱，他却说：“求你了，既然你要跟我断绝往来，那让我最后亲近你一次好不好？”
不知为何，嬴娡将鬼使神差的同意了，她默认了他的做法。
她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亲密的感觉，让她多多少少有些贪婪，还是想多保持一会这样的感觉。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竟然在心里面想了一下荆云的提议。如果他们就这样私底下保持着这样密切的关系，结局会怎么样？荆云说了，他不会闹到赵乾的跟前去。
赵乾是一个很好的夫君，只是他们之间可能真的存在某些隔阂，也不是那么合适，在很多价值观方面都无法达到一致，或许就像嬴芜之前说的一样，他们两个根本不合适。
可就算是不合适，那他们不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磕磕绊绊走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难不成还真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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