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夙夜焦劳，思虑应对之策。为剪除巨恶，荡平妖氛，特旨：抽调皇家亲军‘龙骁卫’重骑一千，另敕令京畿及近畿诸州，凡有蓄养重骑之门阀世家，皆需量力献骑，共赴国难，合计二十一家，共献重骑一千又二百。”
数字报出，跪在地上的崔破虏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司马韬捻着胡须的手停住了，杨文忌则深吸一口气。
一千龙骁卫重骑！那是拱卫皇家的最后屏障，皇帝真正的贴身铁卫，其装备之精良、训练之严酷、士卒之彪悍，冠绝天下。再加上各家拼凑的一千二百重骑……
整整两千两百重甲铁骑！
这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李靖远跪姿不变，头却微微抬起，目光锐利如刀，看向沈远知手中的圣旨。
周远知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以上诸骑，已由龙骁卫中郎将宇文肃统一节制，秘密星夜兼程西来。算其行程，最迟明日午时，便可抵达大元帅军前！”
“轰——”
帐中虽仍保持着寂静，但一股几乎要沸腾的激动情绪，已如同岩浆般在诸将胸中奔涌。每个人脸上都涌起血色，眼神炽热。
“陛下圣明！天恩浩荡！”崔破虏忍不住低吼出声，声音带着颤抖。
他是骑兵出身，太明白两千多重骑意味着什么！那将是战场上无坚不摧的铁拳，是足以对冲甚至阵李炎那三千玄甲重骑的可怕力量！雍州战场上梁军轻骑被玄甲铁流无情碾碎的噩梦，终于有了打破的可能！
“重骑对重骑……重骑对重骑啊！”司马韬喃喃道，老脸上皱纹舒展，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大半。
“伪帝玄甲再凶，难道还能敌得过龙骁卫与各家精锐合力？此乃雷霆万钧之势！”另一名将领激动地接口。
“有了这支铁骑，我军面对敌骑可保无虞，正面推进再无后顾之忧！李炎背水列阵，恰是自寻死路！”
“陛下此举，真乃及时雨！定是洞察伪帝依仗，早有绸缪！”
低声的议论再也抑制不住，在帐中蔓延开来。连日来因李炎诡异撤退和背水列阵带来的沉重压力、猜疑不安，仿佛被这道圣旨带来的强心剂一扫而空。
众将仿佛已经看到，明日铁骑轰鸣，冲垮炎军阵线，将那些黑色的玄甲怪物踏碎在青河滩涂的景象。
李靖远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让帐中的喧哗迅速平息下去。诸将目光重新聚焦于主帅身上，期待着他也如众人一般振奋。
然而，李靖远脸上并无狂喜之色。他只是平静地接过沈远知递来的圣旨，仔细审视上面的玺印与字迹，确认无误。
“沈司首一路辛苦。”李靖远将圣旨转交亲兵收好，看向周远知。
周远知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着李靖远：“陛下还有口谕。”
李靖远神色一凛：“臣恭听。”
“陛下言：”周远知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却更加清晰：“‘李炎狡诈，玄甲凶悍，靖远当持重。今予汝铁骑，望善用之，勿负朕望，早奏凯歌。’”
“臣，谨遵圣谕！必竭股肱之力，荡平逆贼，以报陛下天恩！”李靖远躬身肃然道。
周远知点了点头，那苍白的脸上似乎极轻微地松动了一下，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
“如此，本官使命已达。营外尚有随行司属需安置，不扰大将军与诸将议事了。”说罢，微微一礼，便带着两名随从，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帐。
帐帘落下，隔断了外面沉沉的夜色。
帐内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大帅！明日重骑一到，我军实力倍增！伪帝背水列阵，正是天亡其也！末将请为先锋，率步军结阵先行，待铁骑抵达，一举破敌！”崔破虏迫不及待地请战，满脸通红。
“大帅，是否调整明日部署？待重骑休整完毕，再行决战？”司马韬虽也激动，仍保持谨慎。
“伪帝恐怕万万想不到，朝廷能如此迅速调集如此多重骑精锐！此乃奇兵，或可藏于后阵，待其玄甲出动，再以雷霆之势反冲！”杨文忌目光闪动，迅速进入谋士角色。
众将七嘴八舌，气氛热烈非凡。圣旨带来的不仅是援军，更是击碎强敌依仗的信心，是对雍州败绩的雪耻期待。
李靖远走回沙盘前，手指轻轻敲击着边缘。
烛火在他刚毅的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诸将的兴奋他尽收眼底，心中那块关于李炎反常举动的巨石，似乎也因这两千多重骑的到来而松动了几分。
是啊，李炎最大的王牌，无非是那三千纵横雍州的玄甲重骑。那是他撕开坚固防线的利刃，是震慑梁军心胆的梦魇。如今，这把利刃，即将遇到一把更厚重、更锋利的皇家之刃。
背水列阵，或许真是无奈之举？抑或是最后的疯狂？
他独自立于沙盘前，再次看向那道代表青河的蓝色绸带，以及西岸那一片刺眼的红色。
两千两百重骑……
皇帝这次，真是下了血本。龙骁卫出动，门阀世家凑兵，这意味着朝廷内部达成了高度一致，平灭李炎的决心无可动摇。这固然是好事。
但……李靖远内心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并未完全消散。
李炎如此精明的人，会预料不到朝廷可能调集重骑应对吗？他的撤退，他的背水，真的只是无奈和疯狂？
仿佛有一双眼睛，在高处冷冷地俯瞰着这青河两岸的棋局，然后，轻轻投下了一枚足以改变胜负的棋子。
李靖远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思绪压下。无论如何，实力对比已彻底倾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许多阴谋诡计都会显得苍白。
明日，青河滩头，便是见证之时。
帐内的热烈议论声仍在继续，崔破虏已开始比划着重骑冲锋的阵列，司马韬与杨文忌低声商讨着步骑配合的细节。
“等等，该死！”
李靖远，悚然一惊，面色瞬间 铁青，却抬起了手。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帐内骤然一静。所有目光齐刷刷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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