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林崇山一拍大腿,“那从今日起,每日卯时来此,太祖爷爷教你认药辨症。”
“卯时?”林凛傻眼。那就是早上五点啊!
“怎么,嫌早?”郑美玉从门外探进脑袋,“我们那会儿学绣花,寅时就得起!鸡叫头遍就得穿针,鸡叫三遍就得绣出一朵牡丹!”
林凛缩缩脖子。得!这暗门里住的都是卷王祖宗。
正说着,对街“林记船行”的门“吱呀”开了。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走出来,穿着对襟短褂,脚踩黑布鞋,手里拎着个黄铜罗盘。
“崇山叔,”中年人朝这边拱手,“听说咱家来新人了?”
林凛一看那人相貌——得,又是张熟脸。这眉眼,这身板,活脱脱就是中年版的大伯林丕稼!
“这是你太叔公,林景澜。”林崇山介绍道,“光绪年间跑南洋船队的,后来……”
“后来遇上风浪,连人带船沉了。”林景澜接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不过不亏,捞上来一船锡矿石,换了三百两银子,给你太爷爷做本钱开了这济生堂。”
林凛肃然起敬。原来林家这些产业,是这么一代代攒下来的。
林景澜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她手里。林凛低头一看,是个巴掌大的木船模型,做工精巧,连船舱里的桌椅板凳都一清二楚。
“这是‘蛟龙一号’的模型,”林景澜声音压得很低,“你收好。将来……有用。”
林凛心头一跳。她突然想起之前爷爷胸口那伤疤,还有铜钱上“蛟龙”二字。莫非这“蛟龙”,不单是船的名字?
“景澜!”郑美玉在对面喊,“我那批苏杭绸缎到港了没?说好这个月十五到的!”
“到了到了,昨儿夜里到的。”林景澜扬声应道,又压低声音对林凛说,“记住,林家女儿,不只要学医绣花,还得懂经济掌家。你太祖姑奶奶的绸缎庄,养活了当年半个航县的女人。”
这话说得郑美玉耳朵尖,隔着街就嚷开了:“林景澜你胡吣什么!我那绸缎庄明明养活了整个航县!”
“是是是,您说得对。”林景澜笑着拱手,转头对林凛挤挤眼,“瞧见没?你太祖姑奶奶就这脾气,顺毛捋就成。”
七个祖宗在边上笑成一团。宋代奶奶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多少年没见这场面了,真热闹啊……”
正说着,街那头又走来一人。这回是个女子,三十来岁年纪,穿一身月白旗袍,外罩墨绿坎肩,头发挽成个髻,斜插一支碧玉簪。那通身的气派,那眉眼的温婉,活脱脱就是——
“奶奶?”林凛失声叫道。
女子脚步一顿,抬眼看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林凛心头巨震——这女子眼里有种她从未在奶奶眼中见过的神采,那是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是看透世事的通透。
“你是……凛凛?”女子开口,声音柔得像春水,“我是你太祖奶奶,郑明兰。”
林凛傻傻点头。她上辈子只见过奶奶郑美娇,从不知还有位太祖奶奶。
郑明兰走到近前,仔细端详她,良久,轻叹一声:“像,真像。跟你爷爷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从腕上褪下个玉镯,套在林凛手上。那玉镯触手温润,里头有丝血线缓缓游动,像活物一般。
“这是咱们郑家的传家宝,”郑明兰柔声道,“唤作‘同心镯’。你戴好了,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场。”
林凛低头看那镯子,血线忽然亮了一下,旋即隐去。她抬头想问,却见郑明兰已转身朝绸缎庄走去,边走边道:“美玉,我上回订的那匹云锦可到了?”
“到了到了!”郑美玉在铺子里应道,“专门给你留的,月白底子绣墨竹,雅致得很!”
林凛看着太祖奶奶的背影,心里莫名发酸。她想起这辈子的奶奶郑美娇,那个总在灶台前忙碌,说话有点迷糊,却把一家老小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妇人。原来奶奶的温婉娴静,是从太祖奶奶这儿传下来的。
“好啦...人也见了,礼也收了,”林崇山拍拍林凛的肩,“该回去了。记住,每日卯时,济生堂见。”
“等等,”林凛突然想起什么,“太祖爷爷,我能……常来吗?”
七个祖宗齐刷刷看向林崇山。老者捋须沉吟片刻,笑了:“想来便来。只是有一条——功课不许落下。医书要背,绣活要做,船模要拼……”他指着林景澜刚给的木船模型,“下回来,我要检查。”
林凛抱着木船模型和医书,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暗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老行当街的灯火渐次熄灭,最终重归黑暗。
回到洞穴,碗碗“叮”一声蹦过来:“怎么样怎么样?见到老祖宗们了吧?热闹不?”
林凛点头,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宋代奶奶飘过来,摸摸她的头:“傻孩子,那是咱们林家的‘根’。医者仁心,商者诚信,船行四海——这才是林家立世的根本。”
“那……”林凛迟疑道,“守约人又是怎么回事?”
七个祖宗对视一眼,最后是林婉娘开口:“守约人守的,从来不是某个人的约,是林家的风骨,是郑家的气节,是咱们中国人骨子里的仁义礼智信。”
她指向暗门方向:“你太祖爷爷悬壶济世,你太祖姑奶奶诚信经营,你太叔公漂洋过海——他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着这个‘约’。”
林凛低头看手里的铜钱。那“蛟龙”二字在黑暗中幽幽发亮,像是在诉说一个绵延百年的故事。
离开洞穴时,天已蒙蒙亮。林凛抱着医书和木船模型,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路过祠堂时,她看见爷爷林敬波正站在门口,披着件外衣,望着东方发白的天际。
“依公?”她小声唤道。
林敬波转身,看见她怀里的东西,眼神变了变,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见着了?”
林凛点头。
“都给了?”
“给了。”
祖孙俩沉默半晌。晨风拂过,祠堂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
“依凛啊!”林敬波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咱们林家的女儿,肩上担子重。你……怕不怕?”
林凛抬头,看着爷爷花白的鬓角,摇了摇头:“不怕。”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就是学的东西有点多……医书要背,绣活要做,船模要拼,还得学算账……”
林敬波“噗嗤”笑出声,眼角皱纹舒展开来:“你这孩子……走,回家,爷爷给你煮碗太平面。吃饱了,才有力气学。”
祖孙俩并肩往家走。晨曦洒在青石板路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林凛偷偷瞄爷爷,发现老人家嘴角噙着笑,那是种如释重负的笑。
走到家门口时,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本《林家秘录》:“爷爷,太爷爷说,让您有空也看看。”
林敬波接过书,摩挲着封皮,眼圈忽然红了:“爹……”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转身进了屋,背影有些佝偻。
林凛站在院子里,听见灶间传来奶奶哼小调的声音,还有妈妈哄弟弟的轻柔话语。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的“功课”,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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