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统十二年，春深。玉门关外的招贤营，人潮依旧，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与血腥味，似乎比冬日更加浓稠。关内，看似平静的金陵皇城，暗流汹涌。
未央宫深处，静心阁。
刘基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站在那幅巨大的寰宇图前。图中，代表大汉的金色光晕稳固如初，但光晕之外，那片象征沦陷与死亡的暗红色，正以肉眼难以察觉、却无比坚定的速度，缓慢而持续地侵蚀着周边最后几块代表残存势力的微弱光点。安息、罗马……它们的闪烁已如风中残烛。
就在他凝神推演局势时，身旁的空间一阵微不可查的扭曲，光线暗淡了一瞬。面色苍白、戴着黑框眼镜的冥使，悄无声息地浮现，依旧是那副亘古不变的淡漠表情。
“编号c1024。” 冥使的声音直接响起在刘基脑海，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阶段性情况通报。”
刘基并未转身，目光依旧停留在图上，只是微微颔首：“讲。”
“根据跨时空生命印记监测确认，” 冥使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一串流动的数据符号，“与你同期降临此位面的另外两名‘时空矫正者’，编号A113（阿尔达班五世）与编号R066（马可·奥勒留·塞维鲁），其生命活动已于三十个标准时前，彻底终止。”
刘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看向冥使：“终止？如何终止？” 他心中已有猜测，但需要确认。
“ 自毁性行为。” 冥使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常数，“A113，于泰西封陷落前夜，引爆了其秘密实验室内的 高能炼金矩阵，意图与攻入城市的驭星族先头部队同归于尽。爆炸摧毁了半座皇宫，但其目标（一名驭星族千夫长）仅受轻伤。R066，在罗马元老院被星兽攻破时，于卡匹托尔山焚香 服毒自尽，符合其文明传统的‘尊严死’。”
冥使顿了顿，补充道：“ 根据其最终精神波动分析， 动机为： 无法接受文明在自己手中彻底毁灭的失败， 以及对未来命运的绝望。 他们认为， 你启动的‘金城天障’， 标志着合作路线的彻底破产， 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奴役或毁灭。 故选择…… 提前退场。”
刘基沉默了。尽管与那两人分属不同阵营，甚至暗中角力，但听闻他们以如此决绝的方式落幕，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仍涌上心头。那是兔死狐悲的凉意，是物伤其类的慨叹，更是一种…… 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穿越者的身份，曾是他最深沉的秘密，此刻，却成了压垮那两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条路，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 所以，” 刘基的声音有些干涩，“ 现在， 只剩下我了？”
“ 准确地说， 是此位面 已知的、 尚在运行的 唯一‘矫正者’单位。” 冥使纠正道，“ 你的任务权重已自动提升至最高优先级。 成功， 则此位面文明火种得以延续， 你的评估积分将大幅提升。 失败， 则一切归零。 无备用方案。”
冥使的身影开始淡化：“ 信息传递完毕。 请继续你的…… 表演。” 话音未落，他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静心阁内，只剩下刘基沉重的呼吸声。他缓缓坐回龙椅，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A113和R066的死，像是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了这条帝王之路尽头的残酷可能性。 团结？合作？ 在文明存亡的终极考验前，竟是如此脆弱。 金城天障 保护了华夏，却也彻底割裂了希望，将其他文明推入了更深的绝望。
就在这时——
“ 陛下！陛下！ 八百里加急！ 玉门关！ 玉门关急报！” 阁外，传来童林那因极度惊恐而变调的声音，甚至顾不上礼仪，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手中高举着一封染血的绢帛急报！
刘基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一把夺过绢帛，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那是镇西将军张合的副将，用濒死般的颤抖笔触写成的绝笔！
“ 罪臣张合副将王平， 百死泣血上奏陛下：”
“ 张合将军…… 于三日前， 违抗陛下严旨， 私聚求战将士两万三千余， 悍然出关， 深入敌占区逾三百里， 欲救被困于‘黑石峡谷’之罗马残军（内有重要工匠）及数千流民！”
“ 初时顺利， 击溃小股星兽， 与罗马残军汇合。 然归途遭 大批飞行星兽与地面猛兽 合围于‘死亡走廊’！ 敌军有备而来， 数量十倍于我！”
“ 血战三日！ 箭尽粮绝！ ‘炎阳’枪管打红，‘轰天雷’用磬！ 张合将军亲执大刀陷阵， 手刃星兽数十， 终力竭…… 殉国！ 两万三千将士…… 无一生还！ 末将凭陛下所赐‘千里镜’匿于石缝， 目睹全程， 方得侥幸潜回…… 然身负重伤， 命不久矣……”
“ 将军临终疾呼：‘臣有负圣恩， 然不负华夏男儿之血性！ 望陛下…… 珍重……’”
“ 随军罗马工匠…… 亦全部罹难……”
“ 罪臣王平绝笔……”
绢帛，自刘基手中飘落。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向后踉跄一步，重重靠在龙椅上。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两万三千！大汉最精锐的边防军！还有张合……那个跟随曹操投诚，被他委以镇守西陲重任的宿将！就这么……就这么因为一场违命的、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救援，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愤怒？悲痛？失望？ 各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冲撞！他气张合违令，葬送大军！他悲将士枉死，血染黄沙！他恨驭星族凶残，步步紧逼！他更痛惜于…… 在冰冷的世界末日面前，人性的光辉与坚守，竟需要付出如此惨烈的、近乎毫无意义的代价！
“ 陛下！” 童林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磕头不止。
良久，刘基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血红，但那血红深处，是冻结万载的寒冰。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
“ 传朕……旨意。”
“ 一、 张合…… 追封 忠勇郡王， 以王礼厚葬 （衣冠冢）。 阵亡将士， 皆入 忠烈祠， 抚恤加倍。 其家眷， 由朝廷荣养终身。”
“ 二、 玉门关守将王平， 护信有功， 追赠 忠武校尉。”
“ 三、 即日起， 凡朕之将士， 再有 敢违抗‘百里之界’军令， 擅出天障者—— 无论缘由， 无论官职， 立斩不赦！ 其直属上官， 连坐免职， 下狱论罪！”
“ 四、 边境所有‘招贤营’， 后撤五十里， 紧贴天障。 巡弋范围， 收缩至 五十里内。 流民…… 能至五十里内者， 救； 不能至者…… 皆是天命。”
“ 五、 将此役经过， 张合绝笔， 明发各军！ 朕要 所有将士都知道， 违令的代价是什么！ 朕要他们记住， 他们的命， 不属于自己， 属于这 屏障内的 亿兆百姓！”
最后一句，刘基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与不容置疑的铁血！
“ 臣…… 遵旨！” 童林哽咽着，踉跄退下。
空荡的静心阁内，刘基颓然坐下，双手捂住脸庞，肩膀微微颤抖。冥使带来的孤独，张合带来的惨痛，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几乎窒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坐在这个位置上，每一个看似仁慈的决策背后，都可能需要冰冷的算计和残酷的取舍。 皇帝的冠冕，不仅由黄金铸就，更由无数的牺牲与孤独熔炼。
许久，他抬起头，脸上已无泪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燃烧不息的、冰冷的火焰。 他再次走到寰宇图前，手指划过玉门关外那片刚刚被鲜血浸透的区域。
“ 张俊乂（张合字）， 你的血， 不会白流。” 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如铁，“ 你用性命， 为朕， 为这华夏， 铸就了一道 血的界碑。 它告诉朕， 也告诉所有人， 仁慈的边界在哪里。”
“ 剩下的路…… 会更冷， 更孤独。 但朕， 会走下去。”
“ 直到…… 要么带领你们活下去， 要么…… 与你们一同殉葬。”
玉门关的惨败，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大汉内部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躁动。
喜欢华夏旌旗：全球俯首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华夏旌旗：全球俯首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