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同一间骸骨酒馆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肃杀。
酒馆中央的空地被清了出来,鬼骨老人拄着人骨拐杖,佝偻着身子站在那里,浑浊的目光如同秃鹫般扫过聚集而来的近百名修士。他身后站着八名气息沉凝、面无表情的黑衣手下,如同八尊雕塑。
白茯苓(林夙)混在人群中,依旧是一身灰褐劲装,气息内敛,毫不起眼。她注意到,今日来的人修为普遍不弱,至少都有真仙境界,更有几个散发着天仙乃至更高层次的晦涩波动,显然都是冲着幽冥船的高额报酬和寂静回廊可能存在的机缘来的。
“考核,很简单。”鬼骨老人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看到地上的圈子了吗?”
众人低头,只见地面不知何时被刻画出一个直径约十丈的暗红色圆圈,圈内线条扭曲,隐隐散发出腥甜的血气和混乱的能量波动。
“所有人,进圈。一炷香后,还能站着的二十人,入选。”鬼骨老人咧开嘴,露出残缺的黄黑色牙齿,“不限手段,不论生死。”
话音落下,酒馆内一片哗然,随即又被更加炽热的战意和杀机取代。近百名真仙及以上修士挤在十丈圈内混战?这简直是养蛊!但这就是沉星泽的规则,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白茯苓(林夙)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种考核方式粗暴有效,但也最易暴露底牌。她必须控制好出手的力度和方式。
“进圈!”鬼骨老人拐杖一顿。
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入那个不算宽敞的血圈。几乎在踏入圈内的瞬间,战斗便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刀光剑影,魔气纵横,道法轰鸣!狭小的空间内,能量碰撞产生的爆炸和冲击波被那血圈勉强限制,反而使得圈内的杀伤力更加集中和恐怖。惨叫、怒吼、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
白茯苓(林夙)如同一条滑溜的游鱼,在混乱的战团中穿梭。她没有主动攻击任何人,而是将绝大部分精力用于闪避和防御。归墟神力在体内悄然流转,赋予她远超寻常地仙的灵觉和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致命的攻击。偶尔有不开眼的将攻击对准她,她便以精妙到毫巅的控火技巧(伪装)配合迅捷的身法,或格挡,或卸力,或借力打力将其逼退,始终不曾真正硬碰。
她刻意表现出一种“擅长闪避和探查,攻击力稍弱但保命能力强”的特点,这在不限生死的混战中,反而是一种明智的策略。
一炷香的时间,在这种高强度的混战中显得格外漫长。不断有人倒下,或被重创踢出圈外,或直接殒命,身体和元神被混乱的能量撕碎。圈内的血腥味浓郁得化不开。
白茯苓(林夙)身上也添了几道无关紧要的擦伤和灼痕,气息故意伪装得有些急促紊乱,但眼神依旧冷静。
当香炉中最后一缕青烟散尽时,鬼骨老人拐杖再次一顿:“停!”
圈内尚能站立者,恰好二十人。个个身上带伤,气息凶悍,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戾气和对彼此的警惕。
白茯苓(林夙)站在角落,微微喘息,看起来是侥幸存活,并不突出。
鬼骨老人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二十人,在几个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其中包括白茯苓。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些伪装,但最终并未多言。
“很好。”他嘶哑道,“你们二十人,入选。记住,上了幽冥鬼舟,便需绝对服从命令。违令者,魂飞魄散。”
“三日后,碎星码头,卯时,过时不候。”说完,他不再多言,带着手下转身离去。
幸存的二十人互相警惕地对视一眼,也各自散去,抓紧时间疗伤和准备。
白茯苓(林夙)回到矿洞石室,服下一颗普通疗伤丹药,调息了片刻。身上的小伤在归墟神力作用下很快愈合。她回想着考核过程,鬼骨老人最后那意味深长的一瞥让她有些在意。这老鬼,恐怕看出她隐藏了实力,但似乎并不打算深究?是因为她表现出的“探查”和“生存”能力正是幽冥船需要的,还是另有图谋?
暂时想不通,她便不再纠结。当务之急是做好前往寂静回廊的准备。
她取出在沉星泽购买到的一些关于混沌渊和寂静回廊的残缺地图和情报玉简,仔细研读起来。同时,也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归墟之力在应对“寂静法则”和各种混沌异兽时可能的应用方式。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飞快流逝。
第三日,卯时将至。
碎星码头并非真正的港口,而是一片悬浮在混沌雾霭中的、由无数巨大星辰碎块拼接而成的破烂平台。这里停靠着几艘样式古怪的“船”——有的像巨大的生物骸骨,有的像扭曲的金属堡垒,有的干脆就是一块被挖空的陨石。
幽冥鬼舟,是其中最为显眼也最为阴森的一艘。它通体由某种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金属和无数惨白骨骼锻造而成,形似一条放大千万倍的狰狞脊柱,两侧延伸出如同肋骨般的尖锐撞角。船身缭绕着淡淡的灰色死气,船头悬挂着一盏用人头骨制成的幽绿色魂灯,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当白茯苓(林夙)和其他入选者抵达时,鬼骨老人已经站在了船头。他换了一身更加宽大的灰色斗篷,整个人仿佛与鬼舟融为一体。
“上船。”他没有废话。
二十人依次登上幽冥鬼舟。甲板冰冷,踩上去有种黏腻的错觉。船上除了鬼骨老人和他的八名核心手下,还有几十名沉默寡言、气息阴冷的船员,他们大多眼神空洞,动作僵硬,仿佛被某种力量操控。
“启航。”鬼骨老人一声令下。
幽冥鬼舟那如同脊柱般的船身微微一震,发出低沉的、仿佛无数亡魂呜咽的声响,随即缓缓驶离碎星码头,一头扎进了前方更加浓郁、仿佛无边无际的混沌雾霭之中。
白茯苓(林夙)站在船舷边,望着迅速被雾气吞没的沉星泽,眼神沉静。她能感觉到,胸口的赤黑骨戒再次传来极其微弱的、规律的灼热脉动,仿佛心跳。路无涯……似乎一直在试图感应她的方位,而且越来越频繁。
她轻轻按住胸口,将那股感应再次压下。现在,她只是散修林夙,目标是寂静回廊。
鬼舟在混沌雾霭中航行,速度不快,却异常平稳,仿佛对这片混乱空域极为熟悉。周围的景色单调得令人窒息,只有永恒翻滚的灰雾和偶尔一闪而过的、扭曲的奇异光影或飘过的巨大残骸。
航行了约莫半日,前方灰雾的浓度似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光线被吞噬得更加彻底,连幽冥鬼舟上的魂灯光芒都只能照亮周围数丈范围。一种奇异的“寂静”开始笼罩下来——并非完全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包括船体破开雾霭的摩擦声、船员的脚步声、甚至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吸收,变得沉闷、遥远,逐渐微不可闻。
寂静回廊,到了。
“所有人,收敛气息,保持静默。”鬼骨老人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从现在起,任何多余的能量波动或声响,都可能引来不可预测的危险。跟紧队伍,擅自行动者,死。”
队伍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白茯苓(林夙)悄然将神识扩散开去,但立刻发现,在这里,神识的探查范围被严重压缩,而且如同泥牛入海,反馈回来的信息模糊而扭曲。果然名不虚传。
幽冥鬼舟如同一条无声的幽灵,缓缓驶入了这片连声音和感知都被剥夺的寂静地狱。
而就在鬼舟没入寂静回廊深处不久,在它先前航行的轨迹附近,一片看似普通的混沌雾霭忽然诡异地蠕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悄然滑过,紧随其后,无声无息。
更远处,沉星泽的某个阴暗角落,一个浑身笼罩在破烂黑袍中、只露出一双闪烁着贪婪红光的眼睛的身影,对着手中一块不断跳动着暗紫色光点的罗盘,发出了无声的狞笑。
“归墟的味道……越来越浓了……跟上……”
暗影,如附骨之疽,已然悄然随行。
而在这片吞噬一切的寂静深处,未知的危险与古老的秘密,正静静等待着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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