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霄神殿门前,万古玄冰铺就的广场此刻死寂得骇人。常年缭绕的凛冽风雪仿佛也在这一刻凝滞,唯有那浓烈到刺鼻的血腥气,如同有形之物,沉甸甸地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值守神殿的银甲神卫,皆是历经百战、心志坚毅之辈,但此刻,他们也被眼前景象骇得心神俱震,手足冰凉。
一个血人,突兀地趴在圣洁晶莹的冰面上。月白色的衣袍早已被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紧贴着破碎的躯体,无数道伤口翻卷,深可见骨,有的甚至还在汩汩涌出混杂着冰蓝神光与暗紫魔气的鲜血。乌黑的长发散乱铺开,沾染着血污和冰屑。她就那样悄无声息地伏在那里,身下的冰面被染红了一大片,且仍在缓缓蔓延,如同绽开了一朵凄厉而绝望的血色冰花。
更让人心惊的是,她周身萦绕着一股极其微弱、却不容错辨的……归墟寂灭气息,以及一种更古老、更暴烈的混沌能量残留。这绝非神界之人该有的气息!
“是……是谁?!”
“敌袭?!”
“好重的伤……还、还有气吗?”
神卫们瞬间绷紧,锵啷声四起,神兵出鞘,寒光凛冽,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将那个血人和神殿大门隔开。但他们不敢贸然上前,那血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太过诡异,混杂着神性、归墟与混沌,让他们本能地感到危险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
就在神卫们惊疑不定、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从天而降(或者说,从空间裂缝中摔出)的血人之际——
轰!
冰霄神殿那两扇高耸入云、刻满冰霜神纹的巨门,竟从内部被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冰寒神力猛地撞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裂的冰晶簌簌落下。
一道冰蓝色的身影如同撕裂时空的闪电,瞬息间出现在门口!
正是沈清辞(青珩)!
他显然是直接从推演星图的神殿深处不顾一切冲出来的,银发有些凌乱,冰蓝色的锦袍上甚至沾染着几点未干的神血(是他自己因心悸而吐出的)。那张总是冰封般平静无波的俊美脸庞,此刻却苍白得吓人,冰蓝色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惶急,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预感。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寒冰射线,瞬间就穿透了神卫的阵列,死死锁定了那个伏在血泊中的身影。
即使面目被血污和散乱长发遮掩,即使气息微弱混乱到了极点,即使形态狼狈不堪如同破碎的玩偶……
他也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泠音。是白茯苓。
是他神魂深处那根骤然绷紧、几乎将他心脏勒碎的弦所系之人。
“泠音——!”
一声低沉嘶哑、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呼唤,破碎在冰冷的空气中。沈清辞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跪倒在血泊边缘,速度快到连那些神卫都只看到一抹残影。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想要去触碰她,却又仿佛怕加重她的伤势,悬在半空。冰蓝色的眼眸迅速扫过她全身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感受着她那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生机,还有她体内那混乱不堪、彼此冲突撕扯的多种力量……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夹杂着焚心蚀骨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
她怎么会伤成这样?!
是谁把她伤成这样?!
混沌渊……蚀魂魔君……还有她体内那该死的、潜伏的蚀魂魔气!
就在沈清辞心神剧震、几乎要被滔天的怒火和心痛吞噬的刹那,血泊中,那个仿佛已经失去所有意识的身影,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白茯苓(泠音)并未完全失去感知。在无边黑暗和冰冷即将彻底吞噬她的最后时刻,她恍惚听到了那个刻入灵魂深处的、清冷而熟悉的声音。
青珩……他来了……
是幻觉吗?还是……终于撑到了?
混沌的意识中,只剩下最后一个执念,如同溺水者最后抓住的浮木——
凰血晶……给他……
她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甚至不是身体的力气,而是灵魂深处最后一点本能的挣扎,那沾满血污、指骨都已变形碎裂的右手,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地,朝着自己身侧不远处,动了一下。
染血的指尖,无意识地指向那个方向。
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张,吐出一个轻得如同叹息、几乎湮灭在寒风中的气音:
“给……”
话音未落,那最后一丝支撑着她回光返照般的微弱神智,如同燃尽的灯芯,倏然熄灭。指向某处的手指无力地垂落,整个人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之中,唯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证明着一线生机尚未断绝。
沈清辞的视线,随着她那细微到极致的动作和那一声气若游丝的“给”,下意识地移向她指尖曾微弱指向的旁边——
就在距离她染血右手不到三尺的冰面上,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赤金、核心流转着幽蓝星芒的晶体,正静静躺在那里。晶体表面沾染了几点她的鲜血,在神殿透出的清冷光芒和周围血泊的映衬下,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圣洁与凄艳交织的美。
涅盘……凰血晶。
他追寻了许久、关乎他彻底归位、关乎三界平衡的至高圣物。
此刻,就这般突兀地、沾着她的血,出现在他眼前。
而她,那个拼死将它带回来的人,却如同被抛弃的残破娃娃,倒在血泊中,生机渺茫,只为在彻底昏迷前,对他说一个“给”字。
“给”……
将凰血晶,给他。
用她几乎付出生命的代价,换来这枚晶体,然后在意识消亡的最后一刻,只记得要“给”他。
嗡——
沈清辞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又瞬间冻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周围神卫的惊呼、远处隐约的风雪声、神殿内传来的骚动……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那片刺目的血红,那具破碎的身躯,和那枚沾血的、沉甸甸的凰血晶。
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枚晶体,又缓缓移回白茯苓惨白染血的脸庞。
然后,那双总是淡漠、威严、仿佛能冻结万物的眼眸深处,那最后一丝维持着冷静与秩序的壁垒,彻底……崩碎了。
不是暴怒的咆哮,不是痛彻心扉的呼喊。
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仿佛连灵魂都被瞬间抽离掏空的……死寂。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不是去扶白茯苓,而是捡起了那枚凰血晶。入手温润,却重逾千钧,沾着她鲜血的地方,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他冰凉的指尖。
他低头,看着掌心这枚用她的血与命换来的圣物,又抬头,看着血泊中气息奄奄、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的她。
“呵……”
一声极低、极轻、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声,逸出他的唇边。
随即,那笑声化作了更深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寂静。
他握着凰血晶的手指,收紧,再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晶体几乎要嵌入他的掌心。冰蓝色的神血,从他紧握的指缝间,一丝丝渗出,滴落,混入她身下的血泊之中,冰蓝与鲜红交织,触目惊心。
他就这样跪在冰天雪地中,跪在她的血泊旁,握着沾血的凰血晶,一动不动。
周身原本就凛冽的寒气,此刻不再受控地疯狂弥漫开来,以他为中心,脚下的玄冰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迅速凝结加厚,并向四周蔓延,连空气中飘落的雪花都在瞬间被冻结成冰晶。靠得稍近些的神卫,只觉得血液都要被冻僵,灵魂都在战栗,惊恐地连连后退。
那不是愤怒的爆发,而是某种更深沉、更绝望的东西,从冰封的心湖最底层翻涌上来,将他整个人、连同周围的一切,都拖入了永恒的、无声的冰狱。
他来了。
他拿到了凰血晶。
而她,快死了。
因为他。
这个认知,如同最残忍的刑罚,将他钉在了这染血的神门之前。
“主……主神冕下?”有胆大的神卫统领颤声呼唤。
沈清辞毫无反应。他只是低着头,看着掌心的晶体,又看看血泊中的人,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碎裂的、空洞的、再也映不出任何光亮的寒渊。
直到——
一道燃烧着滔天魔焰、裹挟着无尽暴戾与恐慌的漆黑流星,如同陨石般狠狠砸落在神殿广场之上,将坚硬的玄冰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
烟尘与魔气未散,一道黑影已如同疯魔般冲了过来,血瞳赤红,嘶声咆哮:
“茯苓——!!青!她怎么了?!她怎么会这样?!!”
路无涯,到了。
他看到血泊中的白茯苓,看到跪在一旁、握着凰血晶如同石雕的沈清辞,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魔尊的暴怒与神主的死寂,在这染血的神门之前,形成了无比尖锐、却又同源悲恸的对峙。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带来一切、也承受了一切的女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对周遭天翻地覆的一切,无知无觉。
只有身下的血,还在缓缓地、固执地,晕染着神界万年不化的圣洁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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