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咚咚……”
“进来。”
郭长老那略带一丝疲惫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陈平推门而入。
静室内依旧是那边清雅，郭长老正坐在桌案后，一手捏着眉心，一手翻阅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玉简卷宗，似乎正为宗门庶务而烦心。
见到来人是陈平，他那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是陈师弟啊，快坐。”
他放下手中的玉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看你气息圆融，神完气足，想必是此番灵泉之行，收获不小啊。”
“都是托了宗门洪福。”陈平坐下后谦逊回应，并未多言此行的收获。
“你啊……”郭长老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追问，亲自为他斟上一杯灵茶。
两人寒暄几句，陈平便直入主题。
“郭师兄，师弟此来，是有一事不明，想向师兄请教。”
“但说无妨。”
“宗主当日召见，只言赏赐，并未提及后续安排，师弟如今修为已至瓶颈，不知……是否还需返回落月坊市驻守？”陈平斟酌着言辞，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听闻此言，郭师兄那张一直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为难。
他端起桌上的灵茶，轻抿一口，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
“师弟啊……”
他这一声长叹，便让陈平心中有了数。
“不瞒你说，此事……确实有些难办，按理说，你立下这等大功，宗门理应将你调回，另有任用，这也是宗门一贯的规矩。”
“不过……你也知道，咱们梧桐宗摊子大，疆域之内，大大小小的坊市、矿脉、灵田，都需要人手驻守看管。”
他顿了顿，话语间透出几分无奈。
“往年还好，每隔几年，总有新晋的筑基师弟，可以补上空缺，可最近这十几年，不知怎的，宗门内新晋的筑基弟子数量，一年比一年少。”
“少驻外的师兄弟，都已到了轮换的年限，甚至有超期多年的，天天往我这里发传讯符催促，可我这儿……实在是无人可派。”
说到最后郭长老直接就是两手一摊，话虽说得委婉，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陈平闻言，心中若说没有失望，那是假的。
但他也知道宗门不是他家开的，不可能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返回落月坊市已成定局，与其强求，惹得郭师兄不快，不如顺水推舟，卖对方一个人情。
更何况，黑水潭那条玄蛇，还等着他去“收割”。
“师兄言重了。”须臾间，陈平便已想通，脸上露出“理解”的神色，“既然宗门需要，师弟自当遵从，为宗门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
见他如此上道，没有半分推诿，郭长老脸上的为难之色顿时少了几分，又露出平和的笑意。
“师弟能体谅，老夫便放心了。”他沉吟片刻，似乎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此事我已记下，待宗门这边人手周转开，定会第一时间将你调回，在此期间，你驻守坊市的宗门贡献，我给你上调三成，也算是宗门的一点补偿。”
“多谢师兄。”
驻守贡献本就不少，三成已是颇具诚意。
事情谈妥，陈平便起身告辞。
就在他即将走出静室之时，脚步却又顿住，他转过身，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对了，师兄，我有一旧友，名为王文，在庶物殿任职多年，不知师兄可有印象？我方才在前堂问询，只知他已不在殿内，却不知其去向……”
“王文？”
郭长老闻言，眉头微蹙，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名字。
庶物殿的执事弟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平日里只管统筹全局，这等炼气期执事的具体任免，大多是交由下面的筑基师弟负责的，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他沉吟片刻，对陈平道：“你且稍待。”
陈平如今在他眼中的分量已然不同，这点小事，他还是愿意卖个人情的。
说罢，郭长老取出一枚传讯符，指尖灵光闪动，将一道简短的讯息打了进去，随后便静静等待。
静室内一时无言。
不过十数息的功夫，郭长老手中的传讯符便微微一亮。
他注入灵力查看，片刻后，抬起头来，看向陈平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过来人的感慨。
“你想找的这名弟子，一年前冲击筑基失败，之后便主动卸下了庶物殿的差事，申请去了宗门南边的“定缘坊市”做起了常驻弟子。”
定缘坊市……
陈平心中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见他若有所思，郭长老以为他是不解，便主动解释道。
“宗门之内，似他这般的弟子，不在少数。”
“修行之路，终有尽头。许多弟子在自知仙途无望之后，便会选择这条路。”郭长老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看尽人事的沧桑，“趁着寿元尚且充裕，寻一处灵气充裕之地，凭借一身修为与宗门背景，开枝散叶，建立家族。”
“百年之后，虽自身化为一抔黄土，但血脉或可延续，族中若能诞生一两个有灵根的后辈，也算是为自己在这世间，留下了另一份念想，或许还可再续仙缘。”
开枝散叶，再续仙缘……
“多谢师兄告知。”
……
陈平走出庶物殿时，心中百感交集。
王文的结局，算不上坏。
相比于那些在争斗中身死道消，或是突破中反噬而亡的修士，他至少为自己寻了一条安稳的退路。
只是……
陈平回头，看了一眼殿内那些行色匆匆，脸上或带着憧憬，或带着疲惫的年轻弟子们。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或许都将走上与王文相同的道路。
而自己，能走多远呢？
望着那高耸入云的梧桐主峰，陈平心中那份因修为精进而产生的些许自得，在这一刻，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随即不再多想，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前路漫漫，唯有，砥砺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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