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溥仪略显苍白的小脸。他裹着一件明显过大的明黄绸缎睡衣，蜷在宽大的龙椅里，正对着一份关于无线电干扰的初步研究报告发呆。这是电磁通讯研究所根据他提出的“战场电磁对抗”模糊概念，进行的首次探索性实验记录。
报告内容艰涩，充斥着“频率”、“波长”、“谐波”等术语。溥仪看得有些头昏脑胀，这具年幼的身体在处理高度抽象和复杂的科技信息时，总显得力不从心。他不得不频繁停下来，揉揉眼睛，或者端起旁边温着的牛乳喝上一口。
“……实验表明，使用大功率火花隙发射机在特定频段工作，可有效干扰五百米内同频段无线电接收之清晰度，使其电报码难以辨认……”溥仪小声念着报告中的结论，眉头微微舒展。虽然效果有限，距离实用还差得远，但至少证明了方向是可行的。在未来的战场上，如果能干扰掉敌人的无线电通讯，其价值不可估量。
“告诉研究所，继续研究，重点是提高干扰距离和寻找更高效的干扰源。”溥仪对侍立的书记官口述旨意，声音带着一丝孩童的软糯，却异常清晰，“经费……从内帑拨付。”
他知道，这种短期内看不到收益的基础研究，很难从户部那里要到钱，只能动用自己的“小金库”。
处理完这烧脑的科技事务，南方的密报又送了进来。是关于孙文抵达广州后的动向。暗桩回报，孙文抵达广州后，并未如外界所料那般沉寂，反而频繁拜访广州的士绅、商会，甚至与两广总督岑春煊也有过数次“私人会晤”。他在各种场合不断宣扬“团结御侮”、“实业救国”，言辞恳切，姿态放得很低。
然而，其手下蒋介石在闽赣地区的活动却愈发诡秘。内务稽查司的人发现，蒋介石似乎在暗中整合几股势力较大的会党，并试图向部分倾向革命的新军军官渗透。
“表面低调，暗中蓄力……”溥仪的小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孙文这是吸取了陈其美的教训，改变了策略，试图通过更隐蔽、更长期的方式，来积蓄力量和影响力。这比明目张胆的对抗，其实更难对付。
“给岑春煊发密电，”溥仪沉吟片刻，下令道，“让他‘保护好’孙先生，确保其在广州期间的安全与……清净。至于那个蒋介石，”他眼中寒光一闪，“严密监视，收集其与会党、军官勾结的证据，但暂时不要动他。”
他要放长线，看看这条鱼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虾兵蟹将。同时，也要借孙文这张牌，稳住南方那些摇摆不定的势力。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兵部尚书一脸喜色地求见。
“皇上！辽东急电！吴佩孚部在海城方向发动反击，动用新到的‘铁牛’装甲车三辆，配合步兵，一举突破了日军两道外围防线，摧毁敌炮兵阵地一处，毙伤日军数百！我军伤亡轻微！”
“哦？”溥仪精神一振，从龙椅上坐直了身体，“详细说说！”
原来，吴佩孚根据前线反馈，精心策划了一次步坦协同作战。三辆“铁牛”利用其装甲防护，吸引日军机枪火力，引导步兵匍匐接近。当日军火力点暴露后，“铁牛”上装备的加特林手摇机枪和震天雷筒（短距离平射）便进行集火打击，迅速拔除障碍。其中一辆“铁牛”甚至冒着炮火，强行冲击了日军一个隐蔽的野炮阵地，虽然自身最终被击毁，但为后续步兵全歼该阵地日军创造了决定性条件。
“好！打得好！”溥仪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这才是他想要的“铁牛”！不仅仅是移动堡垒，更是打破堑壕僵局的攻坚利器！尽管它依旧笨重、缓慢、不可靠，但它在实战中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电令吴佩孚，总结此次步坦协同作战经验，形成条例，下发各部学习！告诉赵铁柱，前线将士用鲜血验证了他的成果，朕心甚慰！让他再接再厉，继续改进！”
科技的成果在战场上得到验证，这比任何嘉奖都更能鼓舞人心。溥仪仿佛已经看到，未来成千上百辆更先进的“铁牛”（或者叫坦克）组成的钢铁洪流，碾碎一切敢于来犯之敌的场景。
然而，喜悦之余，现实的冰冷随即而来。徐世昌呈上了与德国克虏伯公司关于鞍山钢铁厂设备的第二轮谈判纪要。德方态度强硬，不仅拒绝降价，还以“原料上涨、工期紧张”为由，要求提前支付百分之五十的货款，并且对核心技术的转让讳莫如深。
“皇上，德人这是吃定了我们急需设备，漫天要价啊！”徐世昌愤懑道。
溥仪的小脸沉了下来。他知道，这就是技术落后必然要承受的代价。
“跟他们磨！”溥仪冷声道，“同时，加大与美国伯利恒钢铁公司的接触！还有，给驻欧各公使发电，让他们留意法国、比利时甚至奥匈帝国的重工企业，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替代方案！”
他绝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鞍山的炉火，必须尽快点燃，哪怕过程再曲折。
“另外，”溥仪想起一事，“之前让你们搜集的各国公开技术资料和专利，进行得如何了？”
“回皇上，已陆续收到一些，多为过时期刊和基础教材，正在组织人手翻译整理。”
“过时的也要！基础的也要！”溥仪强调，“汇集成册，刊印出来，发给格物院、奉天工业学院以及各地新式学堂！我们要让更多的人看到、学到！闭门造车，永远造不出真车！”
知识的传播，人才的培养，是比购买设备更根本、更长远的投资。
殿内的烛火摇曳，将溥仪小小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处理着纷繁复杂的政务，从高精尖的无线电干扰，到勾心斗角的政治博弈，再到决定国运的工业建设，最后落到最基础的人才培养。这具六岁的躯壳里，承载着一个足以压垮成年人的灵魂和重担。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李德全见状，连忙上前。
“皇上，时辰不早了，该安歇了。”
溥仪点了点头，没有逞强。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这具身体的健康，才能支撑得更久。
他躺回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心中却是一片火热。铁牛已在辽东咆哮，科技的种子正在各方萌发，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他相信，只要方向正确，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曙光，终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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