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环。
空气的质感在这里截然不同。
没有九龙城寨的鱼腥与潮湿，取而代之的是高级香水、雪茄烟丝还有崭新钞票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这是权力的味道。
陈峰没有坐那辆崭新的劳斯莱斯。
他把它停在了几条街区外，独自一人走进了太子大厦。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他那双从地摊上买来的，已经有些开胶的皮鞋。
冷气开得很足，吹在他那件单薄的衬衫上，却激不起一丝寒意。
招商处的经理姓王，约莫四十岁，一身剪裁合体的Armani西装，手腕上那块金劳力士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他看到陈峰进来，原本挂在脸上的职业性微笑，在视线扫过陈峰腕上那块廉价的塑料电子表时，瞬间冷却了半分。
“先生，看房？”
王经理的声音很客气，但那份客气里，藏着一根看不见的标尺，正在丈量陈峰的钱包厚度。
陈峰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王经理，望向他身后墙壁上悬挂的楼层平面图。
他抬起手，指尖点在第十八层，南向的那一半。
“这里，多少钱？”
王经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先生，这半层不出租，只出售。”
他刻意加重了“出售”两个字的读音，像是在委婉地提醒。
陈峰收回手，平静地看着他。
“我问的就是售价。”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再次低头，看了一眼陈-峰那块连表盘都有些划痕的电子表，眼中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这半层，一千六百万。”
他报出一个自认为能吓退绝大多数人的数字。
陈峰从内袋里，掏出那张折叠起来的银行本票，动作不快，却带着千钧的份量。
他将本票摊开，平铺在经理面前那张光滑的红木桌上。
没有声音。
但那张印着“壹仟陆佰壹拾陆万圆整”的纸，比任何重物砸在桌上都响。
王经理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他的视线像被钉子钉死在那串数字上，瞳孔猛地收缩。
他腕上的金劳力士，秒针“咔哒”走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变得异常清晰。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陈峰，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
“半层写字楼，确定？”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陈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转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香港的心脏。
车流如织，高楼林立，汇丰银行那座如钢铁巨兽般的总行大厦，尖锐的棱角直指天际。
陈峰抬起手，指着那座象征着金融霸权的建筑。
“半年后，这里租金会比他们还贵。”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子弹，击碎了王经理所有的常识与判断。
合同签得很顺利。
当陈峰的名字落在业主栏时，王经理递笔的手，依然有些不稳。
一周后。
十八楼南向。
工人们正在用大锤和撬棍，野蛮地拆除着原有的隔断墙。
“哐当！”
一声巨响，一面承载着旧日格局的墙壁轰然倒塌。
灰尘与碎石弥漫开来，在从落地窗投射进来的阳光里，变成了一片金色的迷雾。
陈峰就站在这片迷雾的中央。
他没有戴安全帽，任由细碎的粉尘落在他的头发与肩膀上。
刺鼻的石灰味，混着工人的汗味，钻进鼻腔。
这味道，比任何香水都让他感到振奋。
一个工人抡起铁锤，狠狠砸在另一面墙上。
那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正一下下砸碎他过去在铁皮棚里瑟瑟发抖的记忆。
他看着那些倒塌的墙壁，眼前浮现出四个烫金的大字。
峰锐资本。
这四个字，正从九龙城寨那间漏风铁皮棚的阴影里，一寸寸地，野蛮地，生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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