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深处的寒气凝成白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肺的冰凉。林溪的指尖刚触到那台标着“深潜者-03”的冷冻柜，一股远比物理低温更刺骨的寒意便顺着脊椎窜了上来——那是无数痛苦残响汇聚成的精神湍流。
柜门被厚重的冰霜封死，边缘泛着不自然的幽蓝色泽。陆沉取出便携式焊枪，湛蓝火焰舔舐锁芯时发出的滋滋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火星溅落在潮湿地面，发出细碎的呲响，很快又被更深的寒冷吞没。
“退后些。”陆沉声音低沉，焊枪光芒映亮他紧绷的下颌。他专注地盯着锁芯融化的位置，眼神却比冰更冷。林溪依言后退半步，目光扫过周围。其他冷冻柜如同沉默的墓碑，整齐排列在阴影里，有些柜门扭曲变形，像是从内部遭受过猛烈撞击。她的共感能力在这里变得异常敏感，又异常痛苦。无数破碎的情绪碎片——针头刺入皮肤的恐惧、骨骼被强行扭转的剧痛、喉咙被液体灌满的窒息感——如同冰锥，持续不断地凿击着她的意识防线。她不得不微微眯起眼，视野边缘那些瓷器裂纹状的幻影再次浮现，干扰着她的聚焦。
“咔哒。”
一声轻响，锁芯终于熔断，陆沉关掉焊枪，世界重归压抑的寂静。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双手抵住冻柜厚重的金属门，用力一拉——
“咯吱…吱呀——”
锈蚀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柜门缓缓开启，更浓重的寒雾涌出，带着一股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铁锈的腥气、福尔马林的刺鼻，以及一种…深海淤泥般的腐殖质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林溪强忍着不适，凑上前去。冻柜内部结构复杂，并非简单的储物空间。架子上散乱放着一些破损的玻璃器皿和写满潦草字迹的标签，中央则是一个半嵌入柜体的金属容器，约莫小型保险箱大小，表面结着一层厚厚的、泛着微蓝的冰晶。容器的密封盖中央，有一个清晰的凹槽，形状奇特，让林溪莫名联想到罗盘上那个需要嵌入指骨的卡槽。
“找到了。”陆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伸出手，试图擦去容器表面的冰霜，看清下面的标识。
就在这时，林溪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低温的错觉，那层覆盖容器的幽蓝冰晶，正在极其缓慢地…脉动。如同拥有生命般，随着某种无声的节律，明灭不定。她甚至能“听”到——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那无孔不入的共感——一种极其微弱、却冰冷粘稠的低语，正从容器内部渗透出来，与她脑海中日夜不休的噪音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陆沉，等等！”她失声喊道，下意识想去拉他。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幽蓝冰晶的脉动陡然加剧！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以容器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林溪首当其冲，感觉像是有一根冰冷的铁钎狠狠凿入太阳穴，眼前的裂纹幻影瞬间放大、扭曲，几乎要将现实撕裂。她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撞在身后冰冷的货架上。
陆沉的动作也僵住了，焊枪从他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猛地按住自己的额头，脸上血色尽褪，牙关紧咬，似乎在抵抗着某种源自内部的巨大痛苦。
“信标，又是…信标…”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锐利地扫向四周，“活性样本…本身就是…精神信标！”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仓库顶棚那几盏昏黄的孤灯，开始疯狂闪烁，忽明忽暗的光线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晃动的碎片。原本沉寂的其他冷冻柜内部，传来了细微却密集的抓挠声和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波动惊醒，正急切地想要破柜而出。
空气中弥漫的精神污染浓度飙升，低语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化作无数细碎、恶毒的嘶鸣，直接钻进脑髓。林溪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胃部翻江倒海。
“必须先拿到东西！”陆沉强撑着站稳，眼神重新变得决绝。他不再顾忌那诡异的脉动，再次伸手，用匕首撬开金属容器边缘的冰层，试图将其整个取出。
林溪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共感能力收缩，如同探针般聚焦于那个脉动的容器。她必须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意念触碰的刹那，恐怖的画面伴随着极致的情感洪流，蛮横地冲垮了她的防御——
冰冷！ 不是仓库的低温，是深海底层的、足以冻结灵魂的酷寒。
黑暗！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只有偶尔飘过的、散发着幽蓝磷光的未知浮游生物。
压迫！ 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而来，挤压着，撕扯着，要将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碾成齑粉。
然后，是光。 一团不规则、不断蠕动、变化着形态的深蓝色粘稠物质，如同拥有生命的星云，在黑暗中散发着不祥的诱惑。它延伸出无数细微的、丝线般的触须，轻柔地缠绕上一具…一具穿着陈旧“星尘号”船员制服、早已僵硬的尸体。丝线融入苍白僵死的皮肤，尸体开始剧烈抽搐，眼眶、口腔、鼻孔中溢出同样的深蓝物质，与那团“星云”融合…“桥梁…通道…” 一个冰冷的意念在她脑海中响起。“血肉…锚点！！…”
“呃啊——！”林溪猛地从共感状态中弹回现实，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终于明白“饲喂”的真正含义，那不仅仅是投食，是融合，是同化！是用生命作为祭品，去滋养和维护某种与深渊连接的…通道！
“砰！”
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打断她的惊悸。冷冻库顶部的通风管道金属网格，猛地向外凸起、变形，仿佛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撕扯！锈蚀的螺丝崩飞，打在货架上叮当作响。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连续的撞击声从不同方向的管道传来！
陆沉终于将那个仍在脉动的金属容器从冻柜中强行取出，塞进随身携带的隔热背包。他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林溪，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走！”
他低喝一声，拉着她向冷冻库门口冲去。
然而，还是晚了。
哗啦——咔锵！”
多处通风管道的网格被彻底撕裂，伴随着湿滑粘腻的摩擦声，数道扭曲的黑影，带着非人的敏捷，如同挣脱牢笼的恶兽，裹挟着浓烈的腥气，重重落在他们周围的地面上，挡住了所有去路。
它们的轮廓依稀还保留着人形，但肢体扭曲，关节反折，皮肤覆盖着暗淡的、类似贝类或鱼类的鳞片与角质物，在闪烁的灯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它们的眼睛，如果那还能被称为眼睛的话，只剩下浑浊的、没有焦距的一片灰白，死死地“盯”着闯入者。
空气中，除了寒冷与污秽，更多了一股捕猎者特有的、冰冷而饥饿的气息。
林溪的心脏沉到谷底，他们触发了警报，惊醒了这座仓库真正的“看守”。背包里的样本罐仍在持续散发着精神波动，如同黑暗中最显眼的灯塔。
前有未知的畸变体堵截，后有冰冷的冻柜矩阵。
绝境，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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