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暗流与曙光
十一月的县城，寒风开始肆虐。秦墨坐在副县长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全县农业产业化规划图，心思却飘向了远方。上任三个月，他逐渐适应了这个位置的节奏，但内心深处对官场的疏离感从未消减。
“秦县长，各乡镇报上来的冬种面积统计表有问题。”农业局副局长老张推门进来，眉头紧锁，“我核对过了，至少有五个乡镇虚报面积，水分很大。”
秦墨接过报表，快速扫了一眼。前世在档案局多年的经验让他对数字异常敏感，一眼就看出几个乡镇的数据确实经不起推敲。
“通知下午开个短会，请相关乡镇主要领导参加。”秦墨平静地说，“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打草惊蛇。”
老张欲言又止：“秦县长，这几个乡镇的书记都是老资格，要不要先跟县委办通个气？”
秦墨明白老张的顾虑。在县级官场，资历和关系往往比职位更重要。他一个刚提拔的年轻副县长，要去动那些根基深厚的老乡镇书记，确实需要谨慎。
“正因为是老资格，更要以理服人。”秦墨坚持己见，“数据造假不是小事，关系到明年春耕生产资料的调配。”
下午的会议气氛微妙。五个乡镇的书记神态各异，有的满不在乎，有的面露尴尬。秦墨没有直接点破，而是让大家逐一汇报冬种进展情况。
轮到虚报最严重的大河镇时，书记老王侃侃而谈：“我镇冬种面积比去年增加20%，主要是扩大了油菜种植...”
秦墨突然打断：“王书记，你们报的油菜面积是八千亩。可我上周路过你们镇，看到沿公路的大片耕地都荒着，这是怎么回事？”
老王脸色一变，支吾道：“这个...可能是统计口径有出入...”
“是统计口径问题，还是根本就没种下去？”秦墨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需要我明天带农业局同志去实地测量吗？”
会议室一片寂静。几个原本准备敷衍的书记都坐直了身子。
秦墨环视全场，语气缓和下来：“同志们，虚报面积害人害己。种子、化肥都是按面积配发的，你多报了，别的乡镇就少了。最后吃亏的是老百姓。”
他推心置腹地说：“我知道大家压力大，都想把工作干好。但我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成效，不是纸面上的数字。”
一番话入情入理，几个书记低下了头。会后，老王特意留下道歉：“秦县长，是我工作不扎实，回去立即核实纠正。”
这件事很快在县里传开，大家对这位年轻副县长刮目相看。但秦墨明白，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周末回家，秦墨发现林芷若脸色不好。细问之下才知道，她在图书馆的工作遇到了麻烦。
“新来的副馆长暗示我，说你年轻有为，要懂得‘互相支持’。”林芷若忧心忡忡，“意思是让我在你面前帮他说好话，争取明年扶正。”
秦墨心中警铃大作。妻子工作单位的人开始打他的主意，这说明他这个副县长已经成了某些人眼中的“资源”。
“你怎么回应的？”秦墨关切地问。
“我说你从不干涉我的工作。”林芷若叹气，“但看样子，他们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周一一早，秦墨就接到图书馆那位副馆长的电话，热情邀请他“指导工作”。秦墨婉拒后，对方又通过其他领导说情。
这让秦墨深感忧虑。他给妻子带来光环的同时，也带来了麻烦。更让他不安的是，这仅仅是开始，随着职位提升，这类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十二月初，县里召开年度工作总结会。按照惯例，各副县长要汇报分管工作成绩。秦墨精心准备了汇报材料，重点突出实事、数据翔实。
然而会议当天，他发现其他领导的汇报都“水分”很大。有的把计划说成已完成，有的把常规工作包装成创新亮点。轮到秦墨时，他的务实汇报反而显得“成绩平平”。
会后，县委书记总结时，特意点了秦墨的名：“秦墨同志刚来，工作扎实，但也要解放思想，善于总结亮点。”
这话看似鼓励，实为批评。散会后，几个老副县长拍拍秦墨肩膀：“小秦啊，要适应县里工作节奏。”
秦墨心中苦笑。他当然明白其中的潜规则，但前世在机关混迹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虚假繁荣终将反噬。
转机出现在一周后。市里突然派来调研组，说是随机抽查几个县的农业数据。其他县都手忙脚乱，唯独秦墨分管的几个乡镇数据扎实，经得起检验。
调研结束，带队的市农业局副局长私下对秦墨说：“你们县的数据最实在。现在很多地方虚报成风，最后吃亏的是老百姓。”
这件事给秦墨很大触动。坚持原则短期内可能吃亏，但长远看是对的。他更加坚定了务实的工作作风。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十二月中旬，一封匿名举报信出现在市纪委，反映秦墨“任人唯亲”“作风霸道”。虽然查无实据，但影响很坏。
最让秦墨寒心的是，他发现举报信中的某些细节，只有身边人才能知道。这意味着，他信任的团队里出了内鬼。
“要不要查一查是谁？”林芷若担忧地问。
秦墨摇头：“查出来又如何？反而让大家互相猜疑。重要的是把工作做好，用事实说话。”
他召开分管部门会议，开门见山：“最近有些关于我的传言，相信大家也听到了。我今天表个态：第一，我秦墨行得正坐得端，经得起检查；第二，工作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不要受影响；第三，有什么意见当面提，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
坦诚的态度赢得多数人支持。但也有人暗中观察，看这个年轻副县长能撑多久。
年底考核前夕，真正的考验来了。省委组织部突然通知，要对全省年轻副县长进行摸底考察，表现突出的可能推荐到省委党校青干班学习。这是个重要机会，也是激烈竞争的舞台。
县委主要领导找秦墨谈话：“小秦，这是个好机会。但青干班名额有限，需要业绩支撑。你刚来不久，要不要适当...优化一下汇报材料？”
话说得很委婉，意思却很明白。秦墨面临抉择：是随波逐流包装政绩，还是坚持实事求是？
那天晚上，秦墨失眠了。他站在窗前，望着县城的夜景，心中两个声音在争吵。一个说：人在官场，要懂得变通；另一个说：初心不改，方得始终。
凌晨时分，他给林芷若发了条短信：“我决定如实汇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林芷若很快回复：“无论结果如何，我以你为荣。”
考核当天，秦墨的汇报朴实无华，既有成绩也不回避问题。考察组领导听得认真，不时提问。结束时，组长只说了一句：“很实在。”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秦墨被推荐参加青干班学习。考察组的评语是：“务实肯干，敢于直面问题，展现了年轻干部应有的担当。”
消息传出，县里舆论哗然。大家都说秦墨“运气好”，只有秦墨自己知道，这是坚持原则的回报。
送行那天，县委书记握着他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小秦，省城平台更大，但要记住根基在哪里。”
秦墨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他知道，这次学习既是机遇也是考验。在更高的平台上，他将面临更多的诱惑和挑战。
火车启动时，他给林芷若发去短信：“出发了。等我回来。”
林芷若回复：“不忘初心。”
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秦墨心潮起伏。从被迫进入官场，到在这个位置上找到价值，他走过了一条意想不到的路。如今，新的征程已经开始，他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但有一点很明确：无论走多远，都不能忘记为什么出发。
省城的灯火渐近，秦墨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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