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雪球不偏不倚，正砸在梁策胸膛。
碎雪四溅，有几星冰凉的雪沫沾上了陆皓凝的脸颊。
梁策身形微顿，陆皓凝亦是一怔，连沈灼欢都愕然地瞪大了眼。
“梁！阅！”梁策一字一顿地喊出梁阅的名字，眸中燃起战意，“看来你今日是想活动活动筋骨？”
梁阅怪叫一声，转身便跑，边跑边嚷：“六弟妹救命！你夫君要行大逆弑兄之事了！”
陆皓凝抬手抹去脸上冰凉的雪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也迅速弯腰拢起一捧雪，捏紧。
她瞄准梁阅逃窜的背影，口中清喝：“阿策，接着！”
雪球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梁策长臂一展，凌空接住，反手便以更凌厉的势头砸向抱头鼠窜的梁阅。
沈灼欢见状，哪肯落后，清叱一声，亦加入了战局。
她素手翻飞，不多时便攒了数个雪球，专挑梁阅难以防备的间隙招呼。
“欢儿！你怎么也…”梁阅话音未落，后背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冰凉的雪粒顺着脖颈滑入衣内，激得他一个哆嗦。
“谁让你先动手的！”沈灼欢大笑着又捏了一个雪球。
她眉眼弯弯，映着雪光，愈发明丽：“看招！”
一时间，梅园里雪球乱飞，笑声不断。
平日里端着的王爷贵女架子，此刻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梁阅虽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却也不忘瞅准空隙反击。
他觑得一个空档，竟灵巧地闪到梁策身侧，眼疾手快地将一大把雪猛地塞进了他微敞的衣领。
“嘶——！”饶是向来冷静自持的睿王殿下，也被这透骨的冰凉激得倒抽一口冷气，惊声低呼。
“五哥！”
梁策咬牙切齿地抖落衣领里的雪，那凉意直窜心底，却也将少年心性激了出来。
他忽然灵机一动，俯身抄起一大捧雪，在掌心用力压实，朝陆皓凝喊道。
“凝儿，低头！”
陆皓凝会意，立刻矮身蹲下。
梁策手中那团硕大的雪球如离弦之箭，堪堪擦过她鸦青的发顶，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轰在了正欲扑来的梁阅面门之上。
“噗！呸！呸！”
梁阅被砸得晕头转向，眼前白茫茫一片。
他狼狈地吐掉嘴里的雪沫，只觉鼻尖冰凉，连眉毛都挂上了霜，一脸悲愤。
“你们夫妻联手欺负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灼欢趁机从背后偷袭，又一个雪球稳稳砸在他后脑勺，笑声清脆。
“这叫兵不厌诈！懂不懂！让你先惹事！”
四人追逐打闹，衣袂翻飞，惊落红梅点点，混着碎雪，纷纷扬扬。
直到精疲力竭，气息不匀，才喘息着陆续停下，脸颊皆染上运动后的红晕，呵出的白气在冷空中氤氲成雾。
梁阅毫无形象地瘫倒在雪地上，大口喘气。
沈灼欢则毫不客气地坐在他肚子上，得意洋洋。
梁策拉着陆皓凝靠坐在梅树下，细细为她拂去沾染在发间、肩头的雪粒，又执起她微凉的手，合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暖着。
“开心吗？”他低声问。
陆皓凝颔首，眼底映着晶莹雪光与疏落梅影，澄澈明亮。
“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她声音轻轻，却满是熨帖。
梁策心中一片柔软，拢紧她的手，道：“等治水事了，我带你游遍江南。”
沈灼欢耳朵极尖，立刻扬声插话：“哟，这就盘算起二人天地了？带上我们！江南好地方，可不能独享！”
梁阅举手：“我负责寻遍江南美食！包管你们吃得不想回京！”
梁策无奈地瞥了一眼这对活宝，摇头失笑，眼底却无甚恼意，只道：“好，都去。只怕五哥届时被江南佳丽晃花了眼，忘了回京的路。”
梁阅正要反驳，沈灼欢已掐上他胳膊，哼道：“他敢！”
雪势渐收，云层裂开缝隙，夕阳的余晖为银装素裹的天地镀上一层暖金，梅香在清冽的空气中愈发幽远。
梁阅忽地一骨碌爬起来，兴致勃勃提议：“我们堆个雪人吧！这次堆个大的！真正的雪将军！”
沈灼欢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又来了...”
但最终，四人还是合力堆起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巨大雪人。
梁阅执意要将沈灼欢的珠花插在雪人头上充作盔缨，被沈灼欢追着绕着雪人跑了三圈。
梁策则不动声色，在雪人宽厚的背脊上，以指尖细细刻下他与陆皓凝的名字。
字迹清隽，隐没于雪中，唯他二人知晓。
陆皓凝寻来两颗饱满红润的落梅，嵌作雪人灵动的眼眸。
顿时那雪人便似有了神采，憨憨地望着这欢愉的四人。
沈灼欢解下自己那条石榴红的织锦披风，慷慨地围在了雪人粗壮的脖颈上。
完成后，梁阅得意地叉着腰，围着雪人转了一圈，对着梁策和陆皓凝炫耀。
“怎么样？威武吧？这气势，这派头，像不像我？”
梁策退后两步，打量了一下那圆滚滚的雪人，又看看梁阅圆润讨喜的脸庞，诚恳地点评。
“形神兼备。”
陆皓凝与沈灼欢顿时笑作一团。
梁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嗷嗷叫着扑过去要掐梁策的脖子。
“好你个老六！拐着弯骂我胖是吧！”
梁策轻松地侧身避开，梁阅扑了个空，脚下被积雪一绊，整个人面朝下摔进了厚厚的雪堆里，砸出一个人形大坑，积雪埋了半身。
“阿阅！”沈灼欢吓了一跳，赶紧去拉他。
梁阅从雪里抬起头，脸上、脖子里全是雪，狼狈不堪，却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
梁策站在一旁，慢悠悠地补充：“看，连雪都承认了。”
这下连陆皓凝都忍不住，扶着梅树笑得直不起腰。
几人笑闹了一阵，身上都沾了不少雪。
夜幕降临，雪人静静地伫立在梅树下，圆润的身躯，咧开的嘴角仿佛带着笑意。
梁阅揽着沈灼欢的肩，梁策紧握着陆皓凝的手，四人并肩立于雪人前，相视而笑。
这一刻，没有权谋算计，没有朝堂纷争，没有尔虞我诈，唯有眼前人的笑靥，和这雪夜梅园里最纯粹的欢愉，充盈心间。
“明年这时候，”梁阅望着雪人，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认真，“我们再来堆雪人吧。”
沈灼欢毫不留情地掐了他胳膊一把：“想得美！明年此时，你早该滚去北境大营练兵了！”
梁阅顿时哀嚎出声：“不要啊！我还想留在江南吃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
陆皓凝轻轻倚靠着梁策坚实的肩头，听着耳畔那对欢喜冤家斗嘴，唇边漾开温软的笑意，低语轻喃：“真好。”
梁策收拢臂膀，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她稍显单薄的身子，应和着：“嗯，真好。”
雪，又悄然无声地，自深黛的天幕飘落，温柔地覆盖着雪人，覆盖着梅枝，覆盖着相拥的人影。
将这静谧温馨的一刻，细细珍藏，覆于皑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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