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林峰在御医的精心诊治和柳红袖的悉心照料下，伤势恢复得很快。虽然右腿依旧无法着力，但至少疼痛减轻了许多，气色也好了不少。“算盘李”和“鬼影子”每日都会前来汇报情况，京城表面看似平静，但暗地里，因白狼山崩塌和林峰小队携秘宝归来，已然激起了不小的暗流。
这日午后，林峰正靠在榻上阅读“算盘李”整理的关于塞外之行的卷宗初稿，陆炳再次来访。
这一次，陆炳的神色比上次更加凝重，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林峰一人在房中。
“林峰，你提交的关于赵府灭门案的证据链，陛下已经看过了。”陆炳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林峰心中一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提交的证据，包含了“算盘李”破译的“血狼”账册、密信，药商的供词，“鬼影子”关于“黑蛇”与“眉疤狼卫”交易的监视记录，以及最关键的那份——残缺契约的拓印图及“算盘李”关于其纹饰与二皇子母族古老纹样高度相似的鉴定结论。
这是一条完整、清晰、几乎无可辩驳的证据链，直指二皇子雇佣“血狼”跨境作案，灭门赵谦，意图掩盖其贪腐罪行乃至更深层的政治阴谋。
“陛下……有何圣断？”林峰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紧张。虽然陆炳之前暗示过皇帝可能对二皇子不满，但真正要动一位皇子，尤其是涉及如此骇人听闻的大案，绝非易事。
陆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林峰，依你之见，此案当如何了结？”
林峰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道：“证据确凿，按律……当严惩主谋，以正国法，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陆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林峰：“法理如此，但天家之事，并非只有法理。陛下……很震怒。”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二皇子行为不端，结党营私，乃至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陛下痛心疾首。但，皇子终究是皇子，是天家血脉。公开审理，将皇家丑闻公之于众，有损天家颜面，动摇国本。且……此案牵扯甚广，若深挖下去，恐朝局动荡。”
林峰默然。他明白陆炳的意思。皇帝需要在法理、亲情、朝局稳定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彻底扳倒一位皇子，尤其是在没有明确太子、其他皇子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可能会引发更大的政治地震。
“陛下的意思是……”林峰试探着问道。
“陛下已下密旨。”陆炳的声音压得更低，“二皇子御下不严，纵容属官，结交匪类，致使酿成惨案，罪责难逃。即日起，圈禁于府中，非诏不得出。剥夺其一切差事及权柄，其门下涉案属官、党羽，皆按律严惩，绝不姑息！”
圈禁！夺权！
虽然没有明正典刑，没有公开其灭门的罪行，但这等处罚，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来说，无异于政治生命的终结！从此以后，二皇子将彻底退出夺嫡的舞台，成为一个被圈禁的闲人！
这恐怕是皇帝在维护天家颜面和朝局稳定前提下，所能做出的最严厉的处罚了！
林峰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二皇子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王铁柱和赵府上下十七口的在天之灵，或许能得到一丝慰藉。但另一方面，这种“内部处理”的方式，又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那些血淋淋的人命，似乎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掩盖在了政治权衡之下。
“那……灭门案对外……”林峰问道。
“对外，此案已破。”陆炳语气恢复平静，“系塞外悍匪‘血狼’组织，受境外势力蛊惑，潜入京城作案，意图挑起事端。现已将其在京城联络点捣毁，残部于塞外被边军剿灭。案件告破，相关人等，均已伏法。”
果然如此。所有的真相，都被掩盖在了“境外势力”、“悍匪作案”这套说辞之下。二皇子的名字，永远不会出现在这桩案子的官方记录里。
“卑职……明白了。”林峰低下头，声音有些干涩。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他能活着回来，能将二皇子拉下马，已经堪称奇迹。想要彻底的公道，在这个时代，太难了。
陆炳看着林峰，似乎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缓声道：“林峰，你能查到这一步，并将证据扎实地呈送御前，已是大功一件。陛下虽未明言，但心中自有计较。二皇子失势，其党羽遭清洗，朝堂格局将为之大变。你……做得很好。”
这算是来自最高层的肯定吗？林峰心中苦笑。他用兄弟的命换来的，是皇帝的“心中计较”和朝堂的“格局大变”。
“至于你，”陆炳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陛下对你此次塞外之行，评价极高。破获灭门案，夺回前朝秘宝，安定边关（间接削弱了金帐王庭），揭露皇子阴谋……任何一件，都是殊勋。待你伤愈，必有封赏。”
封赏……林峰此刻对此并无太多期待。他更关心的，是那些逝去的生命。
“大人，王铁柱他……可能已殉国……还有牺牲的其他弟兄……”林峰抬起头，眼中带着恳切。
陆炳神色一肃，郑重道：“为国捐躯者，朝廷绝不会亏待。本座会亲自督办抚恤之事，定让英魂安息，厚待其家眷。王铁柱……若确认殉国，当追封厚赏，以慰忠烈！”
得到陆炳的承诺，林峰心中稍安。这或许，是他现在唯一能为柱子和其他牺牲兄弟做的事情了。
“多谢大人。”林峰躬身道。
陆炳点了点头：“你好生休养。朝堂之事，暂且不必理会。待风浪稍平，自有你大展拳脚之时。”
说完，陆炳起身离去。
林峰独自坐在榻上，久久不语。窗外阳光明媚，但他的心中，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案件了结，真凶受惩，秘宝上交，他似乎完成了所有任务。但为何，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那沉甸甸的、混合着悲痛、憋闷与一丝迷茫的沉重？
灭门案，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案”了。但由此引发的朝堂地震，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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