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古原,焦土千里。
天穹裂开一道道漆黑缝隙,仿佛苍天之眼被硬生生剜去,只余下流淌着猩红雷霆的伤口。
三十六柄诛邪剑自虚无中降临,每一柄都铭刻着天道法则的审判真文,剑身缭绕着混沌初开时便存在的肃杀之意。
它们不带一丝情绪,却比万古寒冰更冷——那是秩序对异端的绝对抹杀。
空间在剑锋下寸寸崩解,法则扭曲成诡异的螺旋,虚空如同纸帛般撕裂。
若非那无形无相、笼罩百万里的无敌领域自动撑起,整个东荒早已化作归墟死地,连尘埃都不剩。
而在这风暴中心,一具残躯静静躺卧。
左臂断裂,血肉干涸,胸膛几乎塌陷,唯有心脏位置还跳动着一点微弱银光——那是《混沌归元真经》的核心道种,也是苏辰与这片天地最后的联系。
他不能动,不能言,甚至连呼吸都是奢望。
但他还没死。
只要还有人念经,只要还有人信他所传之道,他的意志就不会真正消散!
就在此刻,三十六剑齐动,如天罚降世,直指领域核心——那一抹残躯所在之地!
“轰!!!”
第一波剑雨落下,天地震颤。
无敌领域剧烈波动,泛起层层涟漪,宛如湖面被亿万斤巨石砸中。
可就在剑锋即将穿透领域的刹那——
一道身影突兀浮现于剑雨中央!
是苏辰!
虽仅显化三息,却已足够。
他双目骤睁,眸中无瞳,唯有一片银焰燃烧,映照出大道裂痕。
他抬手一招,残缺的归元刃凭空凝现,刀锋未至,已有混沌气息席卷而出。
与此同时,战铠虚影“影缚”在他背后轰然展开,六道锁链缠绕四肢,肩甲浮现出古老的符文图腾,仿佛远古归元战神复苏一瞬!
“挡——!”
一声低喝,非由口出,而是自众生愿力中共鸣而生。
影缚虚影怒吼一声,迎向七柄诛邪剑,以虚撼实,竟硬生生将其震退半寸!
剑锋偏移,划破虚空,留下七道久久不愈的伤痕。
可也仅止于此。
三息将尽,苏辰的身影开始溃散,如沙砾般随风飘散,重新归于虚无。
但他并未彻底消失。
千里之外,一座幽静洞府内,一名截教弟子正盘坐修炼,忽地浑身剧震,双眼猛地睁开,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
他不懂自己为何哭泣,只觉心头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仿佛失去了最亲近之人。
下一瞬,唇齿不受控地吐出四个字:
“向左三步。”
话音落地,那片虚空猛然扭曲,苏辰的身影再度凝实,出现在这名弟子身后,背影单薄却挺拔如山。
没有犹豫,他一掌推出。
掌心银焰翻涌,化作一圈涟漪般的冲击波,瞬间横扫九剑轨迹。
那些原本笔直刺来的诛邪之剑竟齐齐一颤,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拨动,轨迹偏移数寸!
就是这数寸之差,让其中八剑错失目标,狠狠扎入大地,炸出八座深不见底的黑洞;最后一剑虽仍锁定苏辰,却被领域边缘的防御自动弹开,剑身崩出一道细微裂痕!
全场死寂。
连天道似乎都迟疑了一瞬。
苏辰的身影再次黯淡,即将消散之际,他微微侧首,望向那名泪流满面的弟子,嘴角极轻地扬了一下。
不是感谢,不是怜悯,而是一种……确认。
他还活着。
不是靠肉身,不是靠修为,而是靠信念。
靠千万截教弟子日夜诵读的经文,靠他们体内流转的混沌归元之力,靠他们心中那一句“归元道主未曾陨落”的执念!
金鳌岛上,洛曦双手高举,五彩神光如潮水奔涌,编织而成的“光穹结界”横贯天际,宛如一轮新生朝阳悬于苍穹。
她的发丝飞扬,肌肤渗出血珠,显然已接近极限,可她眼神依旧明亮如星。
“你看……”她轻声呢喃,声音几不可闻,却带着笑意,“我也学会抢时间了。”
而在北海冰渊深处,萤叟的身体已然冰冷,魂魄近乎熄灭。
但他手中那根断去七寸的星河钓竿,却仍在微微震颤。
那根由脊骨为竿、精血为丝的残杆,正牵引着最后一缕银光,在命运长河中艰难前行。
那是他用命点燃的引路灯。
不只是为了苏辰,更是为了那个所有人都不敢想的未来——一个不需要圣人主宰、不需要天道审判、众生皆可逆命而行的时代。
苏辰的身影第三次出现。
这一次,是在南荒一处凡人村落上空。
一个刚刚学会念诵《归元经》的小童仰头望着天空,忽然指着虚空喊道:“娘!那里有个神仙!”
众人抬头,只见一道模糊身影立于云端,衣袍破碎,身形摇曳,却站得笔直。
他没有出手,只是静静地站着。
然后,在千万人目光中,缓缓抬起右手,指向北方。
动作缓慢,却重若万钧。
随即,身影溃散,再无痕迹。
但那一指,已烙印在所有人心里。
没人知道他为何指北。
也没人明白,为何每当他显化之时,天地间的混沌之气都会轻微震荡,仿佛某种沉睡的规律正在苏醒。
唯有少数敏锐者察觉——
他的每一次现身,并非随机。
而是……落在了某些特定的人身边。
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在虔诚修行《混沌归元真经》。
虚空震颤,时间仿佛被拉成一条细线,悬于生死之间。
苏辰的残躯依旧静卧于东荒焦土中央,血肉枯槁,气息近乎断绝。
可就在那三十六柄诛邪剑即将洞穿无敌领域核心的刹那,天地间骤然响起亿万声低语——
是诵经声。
从金鳌岛到南荒村落,从北海冰渊至西漠沙海,十万截教弟子、百万修习《混沌归元真经》的生灵,在同一瞬闭目合掌,默念真言。
他们不懂天机,不知劫数,只知心中那一道信念如灯不灭:归元道主未死,我道不孤!
这一念起,万念共鸣!
原本零星散落的投影显化,不再是碎片般的幻影,而是开始彼此牵引,如同星辰连缀成河。
炼丹房中梦见授法的弟子猛然睁眼,指尖一颤,炉火冲天而起,竟自行演化出归元秘纹;深夜诵经的老者忽觉肩头一沉,似有残影倚靠片刻,下一瞬,体内混沌之气自发运转一周天,百病尽消!
这些微弱的愿力,并非无序飘散,而是顺着《混沌归元真经》所构筑的天地脉络,悄然汇聚成一道贯穿洪荒的信仰长河。
每一个虔诚修行者,都是河床上的一颗星砂,不起眼,却不可或缺。
而此刻,这长河奔涌到了极致。
“轰——!”
虚空中央,银光炸裂!
苏辰,完整凝形!
虽无双臂,胸膛塌陷,肌肤皲裂如干涸大地,可他昂首而立,脊梁笔直如剑,直指苍穹。
他的身躯由纯粹的信念凝聚而成,每一寸都闪烁着亿万生灵的执念光辉。
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众生共愿所铸的神格之体!
他抬手——
没有筋骨,没有经脉,唯有意志驱动。
一式“归元印”,自虚空中缓缓结成。
此印非手结,非心生,乃是由十万愿力共同托举而出,蕴含着混沌初开时最本源的回归之力。
它不带杀意,却让天地法则为之扭曲;它无声无息,却令三十六柄诛邪剑同时发出哀鸣!
“咔……咔咔——!”
第一柄剑,剑身浮现蛛网般裂痕;
第二柄,剑尖崩碎,化作漫天光屑;
第三、第四……接连不断,如同雪崩!
仅仅一息,九剑崩解,十二剑断裂,余者剧烈震颤,剑身上的天道真文竟开始褪色、剥落!
这是何等逆乱?
天道降下的审判之剑,竟被一道由凡人信念凝聚的印记生生击碎!
苍穹之上,紫霄宫外,云层翻滚如怒海。
那双俯瞰万古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瞬,鸿钧道祖的声音首次穿透天机迷雾,带着一丝罕见的震动:
“此子……已不在命数之中。”
话音落下,天地寂静。
连风都停了。
苏辰立于虚空,残躯摇曳,却无人敢近。
他的身影不再溃散,反而在亿万目光中愈发清晰,仿佛已成为这片天地的一部分。
他未曾言语,可所有人心里都响起一个声音:
只要有人还在修行此经,我就永不陨落。
就在此刻,东荒百万里疆域之内,异象悄然萌生——
干裂的大地缝隙中,竟渗出乳白色的雾气;
枯死的古树根部,隐隐浮现银色脉络;
山川走势似受无形之力牵引,隐隐构成某种古老符文雏形;
就连村中孩童嬉戏踩踏的泥土,也在月光下泛起微不可察的莹光……
而这一切,尚未被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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