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坐标谜影，归途无痕
“溯源号”如同一只受伤的巨鲸，在陌生星域的虚空中蹒跚前行。战舰内部的修复工作争分夺秒地进行，工程师们在狭窄的通道和损坏的舱室间穿梭，应急能量管线如同血管般临时接驳，维持着生命系统、基础动力和最重要的——那微弱但持续尝试的通讯信号。
苍溟和墨衡挤在主控台前，对着模糊扭曲的星图发愁。导航系统在之前的紧急跃迁和空间涟漪干扰下严重受损，备份星图库也因能量冲击而部分数据错乱。他们只能根据恒星光谱、引力背景辐射等最原始的天文数据，进行极其粗略的三角定位。
“我们至少偏离预定航线两百光年以上。”墨衡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前只能大致确定我们处于‘叹息边墙’与同盟核心疆域之间的某个荒芜地带。这片区域在帝国星图上属于‘未充分勘测区’，甚至可能是‘信息空白区’，没有任何可靠的信标或已知的中继站。”
“通讯阵列修复进度？”苍溟看向通讯官。
“物理损伤修复了七成，但核心的量子纠缠通讯单元在跃迁冲击中彻底损毁，无法修复。我们只能依赖常规的超空间通讯信标，但信号强度有限，需要足够近的中继站或接收阵列才能捕捉到。目前我们发出的所有信标都如石沉大海。”通讯官的声音充满了挫败感。
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需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在没有星图、没有补给、身后可能还有未知追兵的情况下，穿越数百甚至上千光年的未知区域，才能返回同盟疆域。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能坐以待毙。”苍溟强迫自己冷静思考，“我们需要能源，需要更精确的定位，需要了解这片区域是否存在任何可以利用的资源或……相对安全的路径。派出所有还能工作的探测无人机，扩大搜索范围，优先寻找任何稳定的能源信号（如恒星、中子星、气态巨行星）、可采集的资源（小行星带），以及……任何非自然的信号源。”
探测无人机如同离巢的工蜂，从“溯源号”伤痕累累的躯体上释放出去，飞向四面八方黑暗的虚空。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舰桥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鸣和伤员偶尔的呻吟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部分无人机传回的数据都令人失望：空旷的星域，贫瘠的星系，或者充满危险的辐射带和引力乱流。
就在希望逐渐渺茫之时，一台编号为“探针-7”的无人机，在距离“溯源号”约零点五光年的一个微小、黯淡的红矮星星系边缘，传回了一组异常信号。
“探测到微弱的、规则的电磁脉冲信号！非自然源特征明显！”琳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信号强度很低，但调制方式……非常古老，但似乎与帝国早期的某些探险队信标编码有模糊的相似之处！”
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柴。苍溟立刻下令“溯源号”调整航向，向那个红矮星星系小心靠近。同时，所有传感器对准信号源方向，进行全方位扫描。
随着距离拉近，信号源逐渐清晰。它位于一颗冰冷荒芜的岩质行星背阳面轨道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型空间站——或者说，空间站的残骸。那是一个标准的帝国早期“哨兵级”无人观测站的框架，但显然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摧残和某种能量冲击，主体结构严重变形，外壳布满陨石撞击和腐蚀痕迹，只有主天线塔和部分能源模块还在极其勉强地运转，发出那微弱的求救（或信标）信号。
“是帝国早期的探险前哨站！看编号……‘边缘守望者-17’！”凯恩对比着破损档案库中的数据，“最后一次记录更新是在……帝国历████年！距离现在……超过八百年了！天哪，它居然还在运行？虽然看起来随时会散架。”
一个八百年前失联的帝国前哨站，在如此偏远的荒芜之地，依然在发出断续的信号。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意味着……这里可能保存着那个时代的星图数据、日志记录，甚至可能还有未完全耗尽的能源或可修复的设备！
“小心靠近。扫描空间站内部结构，确认是否有生命迹象、能量反应或……陷阱。”苍溟命令道。经历了“共誓之庭”遗迹的惊魂，他们对任何古老造物都充满了警惕。
扫描结果显示，空间站内部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能量反应极其微弱且稳定，未发现明显的防御系统或异常能量波动。看起来，它真的只是一个被遗忘在时光角落里的、苟延残喘的古老哨站。
“准备对接。组织一支精干小队，由我带队，进入搜索。”苍溟开始挑选队员。墨衡、凯恩和两名经验丰富的陆战队员被选中。他们穿上简易的外骨骼和防护服，携带工具、武器和扫描设备，乘坐仅存的、经过紧急修复的小型穿梭艇，脱离了“溯源号”，缓缓驶向那座沉默的古老哨站。
对接过程还算顺利。哨站的外部气闸早已失效，他们直接用切割设备在相对完好的舱壁上开了个口子，进入了内部。
一股混合着尘埃、冰冷金属和岁月腐朽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内部一片漆黑，只有紧急照明系统偶尔闪烁一下微弱的红光，照亮积满灰尘的通道和锈蚀的设备。重力模拟系统早已停摆，他们只能靠磁力靴吸附在金属地面上行走。
哨站不大，结构简单。他们很快找到了主控制室。控制台上的仪表大多碎裂或蒙尘，但中央的主计算机阵列，居然还有几个指示灯在极其缓慢地闪烁。
“难以置信……这老古董的备用能源居然撑了八百年……”墨衡小心翼翼地拂去控制台上的灰尘，尝试接入便携式终端，“系统深度休眠……但核心存储器似乎还有微弱供电……尝试唤醒只读模式……”
经过一番复杂的操作（主要是破解古老的操作系统和防止数据因突然供电而丢失），他们终于成功读取了哨站主计算机内存储的、极其有限的未损坏数据。
数据包括：哨站的建立日志（确认是帝国早期探索“叹息边墙”方向的先锋哨站之一）、长达数百年的自动化环境监测记录（记录了这片星域的逐渐“沉寂”和空间稳定性下降）、一份最后一次更新的、覆盖周边约五十光年范围的详细星图（对他们来说价值连城），以及……一段被标记为“最高优先级”、加密存储的最后信息。
信息来自哨站的指挥官，帝国上尉罗兰，记录于哨站失联前的最后时刻。
苍溟点开了那段音频记录。一个沙哑、疲惫、却异常冷静的男声，透过八百年的时光尘埃，在死寂的控制室中响起：
“……帝国历████年，星耀月第十七日。这里是‘边缘守望者-17’，指挥官罗兰。”
“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三天前，监测到来自‘叹息边墙’深处的异常空间波动，强度前所未有。随后，所有对外通讯中断，包括量子纠缠通道。我们被孤立了。”
“更糟糕的是，空间波动引发了哨站周围区域的空间结构‘劣化’。常规跃迁变得极其危险，我们尝试了三次短距跳跃，都以失败告终，损失了两艘穿梭艇和四名队员。剩下的能量，只够维持哨站最低限度的生命系统和……这段记录。”
“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自然现象？还是……帝国一直在寻找答案的、关于‘叹息边墙’的真相？”
“在通讯彻底中断前，我们收到了来自帝国科学院最高加密频段的最后一条广播片段，内容破碎，但提到了几个词：‘古碑活化’、‘系统响应’、‘避免接触’、‘文明筛选’……”
“我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但我想，我们可能……无意中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能源即将耗尽。我会将这份记录、所有监测数据以及我们绘制的最后星图，存入核心存储器，设定为最低功耗循环广播模式。希望……未来能有同胞发现这里，知晓我们的结局，并……警惕那片黑暗。”
“为了帝国。永别了。”
音频结束，控制室内一片寂静。只有设备运转的微弱嗡鸣和尘埃漂浮的细微声响。
罗兰上尉的遗言，如同八百年前的回响，与他们刚刚在“共誓之庭”遗迹的经历形成了冰冷的呼应。“古碑活化”、“系统响应”、“避免接触”、“文明筛选”……这些词句，精准地描述了那个古老自动化系统（或机制）的运行特征！
“他们……在八百年前，就因为接近‘叹息边墙’、探测到异常波动，而被那个‘系统’注意到了？甚至可能触发了某种低级别的‘响应’或‘隔离’机制，导致被困死在这里？”凯恩的声音有些发抖。
“恐怕是的。”墨衡脸色凝重，“那个‘系统’的观测和测试，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早、范围更广。帝国晚期的‘归墟’，或许只是这个漫长‘筛选’或‘测试’过程中的一个……关键节点或高潮。而我们同盟，继承了帝国的遗产（包括心火种子这种可能具备‘心渊特质’的东西），也继承了它的……‘观测者’身份，甚至可能是……‘候选者’身份。”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不寒而栗。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孤立的、因他们探索而被意外惊动的古老威胁，而是一个可能已经运行了成千上万年、默默观察甚至“筛选”着银河系中一个又一个文明的、冰冷而宏大的……宇宙机制。
“带上所有能带走的存储单元，尤其是那份星图和监测数据。”苍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这份星图是我们的救命稻草。监测数据可能有助于我们理解这片区域的‘空间劣化’模式和那个‘系统’的早期活动特征。”
他们快速行动，小心翼翼地将尚有微弱能源的核心存储器单元拆下，连同其他一些可能还有用的古老零件（主要是未完全老化的能源晶体和基础材料）一起打包，带回了穿梭艇。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哨站，返回“溯源号”时，异变突生。
“溯源号”发来紧急通讯：“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来源不明，强度快速上升！特征……与‘共誓之庭’遗迹守卫出现前的空间扰动有相似之处！可能是追兵！”
苍溟的心猛地一沉。难道那些遗迹守卫，或者那个“系统”，还能追踪他们到这么远的地方？
“所有人，立刻返回穿梭艇！‘溯源号’，准备紧急脱离，无论我们是否登舰！”苍溟对着通讯器吼道。
小队成员以最快速度冲向穿梭艇。但就在他们刚刚进入艇内，舱门尚未完全关闭时——
整个哨站，连同它所在的轨道空间，猛地一震！
不是爆炸，而是一种空间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又“松开”的感觉！
紧接着，哨站周围的空间，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这些涟漪与之前在“共誓之庭”遭遇的“停滞涟漪”不同，它们更加混乱、更加……具有“侵蚀性”！
涟漪所过之处，哨站那早已脆弱不堪的金属结构，如同被岁月瞬间加速了千万倍，以惊人的速度锈蚀、崩解、化为飞灰！甚至连周围的虚空，都仿佛被“擦除”了一部分色彩和细节，变得更加平面化、虚假化！
“是‘遗疡’！高强度的‘遗疡’侵蚀！而且是被主动引导或激发的！”墨衡看着传感器上传来的恐怖数据，失声喊道，“那个‘系统’……它不仅能操控遗迹守卫，还能……远程引发或催化‘遗疡’？！”
“穿梭艇，最大推力！离开这里！”苍溟催促驾驶员。
小型穿梭艇引擎全开，如同受惊的飞虫，从正在迅速崩解湮灭的哨站残骸旁挣脱，拼命逃向远处的“溯源号”。
在他们身后，那座已经屹立了八百年的古老哨站，在无声的空间涟漪中，如同沙滩上的沙堡般彻底瓦解、消散，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那片区域略显“苍白”和“空洞”的空间，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溯源号”已经预热好引擎，穿梭艇刚进入机库，舱门还未完全闭合，战舰就开始了加速。
“目标方向？往哪走？”导航官看着刚获得的古老星图，又看着传感器上显示的正从多个方向蔓延过来的、不祥的空间涟漪波纹，声音发颤。
苍溟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份八百年前的星图。星图标注了哨站周边五十光年的详细情况，包括几处相对稳定的“空间锚点”（可能是天然引力平衡点或古老文明遗留的某种稳定结构）和几条被标记为“低风险”的常规航行路径（在当年看来）。
其中一条路径，指向一个被标记为“相对平静区”的星云方向，路径的终点附近，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标记，旁边有一行几乎模糊的注释：“疑似前帝国\/前文明废弃跳跃点？信号微弱，未验证。”
废弃跳跃点？如果是真的，哪怕状态不佳，也可能是一条快速离开这片正在被“遗疡”侵蚀的死亡区域的捷径！
“走这条！去那个疑似废弃跳跃点！”苍溟指着星图，做出了决定。留下是等死，其他方向未知且可能被“遗疡”封堵，这是唯一看似有希望的选择。
“溯源号”调转船头，引擎喷射出炽热的光流，沿着八百年前帝国探险者绘制的古老航线，向着星云深处，亡命飞驰。身后，无形的空间涟漪如同死亡的潮汐，缓缓漫延，吞噬着一切。
古老的哨站已经消失，如同一个被抹去的坐标。
而逃亡者们，正沿着一条同样古老、且未被验证的道路，奔向一个未知的、可能同样危险的“终点”。
心火的光芒依旧在遥远的总部燃烧，但与这艘迷失在黑暗与时间夹缝中的孤舰之间，联系的丝线，似乎正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脆弱。
归途无痕，前路未卜。只有那份八百年前的星图，是他们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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