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泉离岛后，雾栖岛的日子好像跟往常没啥两样。
云栖月往当初设定鹿园的区域跑的比较勤快，有时候揣个小本子，有时候空着手，就在那儿站着看，一看能看小半天。
陈真伟和云海也没闲着，俩人凑一块儿，对着电脑和一堆打印出来的资料，眉头能拧出麻花。
“月月，这事儿……比咱想得麻烦。”这天吃完午饭，陈真伟把云栖月叫到药园边上的小板房，指着电脑屏幕上一堆条文，
“你看看，林麝，梅花鹿，都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要办‘特许驯养繁殖许可证’，得层层审批，手续复杂得很。对场地有硬性要求，技术人员得有相应资质，还得有详细的养殖计划和科研目的……没个大半年，根本下不来。关键是，人家不一定批啊。”
云海在旁边补充：“我问了几个农大的师兄，都说这牌照难拿，很多正规养殖场申请好几年都卡着。”
云栖月看着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要求，又扭头望了望窗外树林的方向。那片地朝南，草长得旺，树也密，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水声淙淙的。阿璃最近老爱往那儿跑，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沾着那种清甜的草叶子味。
“先不管牌照，”云栖月收回目光。
“地方定了，就混交林边上。该怎么规划，怎么建围栏，怎么分区，咱们先弄起来。手续的事儿……再想办法。”
陈真伟和云海对视一眼，点点头。也是，活儿得先干起来。
他们没注意到，顾沉舟这几天晚上睡得有点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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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河有半夜起来找水喝的习惯。这天凌晨两点多，他迷迷糊糊摸到厨房，正灌水呢，隐约听见院子里有压低的声音。
探头一看，顾沉舟穿着件薄外套，站在院子里打电话。
夜风有点凉，顾沉舟的声音压得低，但在这寂静的夜里，还是能飘过来几句。
“……嗯，情况比较特殊。对，不是为了商业盈利，主要涉及珍稀药用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和一项紧急的医疗援助需求……是，符合特殊科研与保育项目的范畴……材料我这边会尽快备齐，所有硬件和软件条件，我们都能达到，只会超标……”
云河耳朵竖了起来。医疗援助？是说李老那边要救的那位老科学家？科研保育项目？他眨眨眼，没吱声，轻手轻脚退回自己屋里。
顾沉舟这个电话打了挺久。
他其实也没多说什么，就是把雾栖岛要养鹿这事儿，包装成了一个既有社会意义（为功勋科学家提供救命药源），又有生态意义（仿野生环境保育），还带点科研探索价值的正经项目。
材料都是现成的——陈真伟和云海搞的那些规划、环境评估、技术方案，扎实得很。他只是帮忙，把这些材料递到了能最快看到、也最有分量评判的人手里。
电话那头，有他大哥顾沉渊沉静的分析，还有某位主管这项工作的老领导耐心倾听后的询问。顾沉舟回答得条理清晰，理由充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天气挺好。云栖月正在药园旁边那个临时搭建的工作台上画鹿苑的布局草图，风有点大，吹得图纸边角哗啦啦响。
顾沉舟走过来，伸手帮她按住了乱飞的纸角。另一只手，把一份还带着点油墨味的文件，轻轻放在了图纸旁边。
云栖月画完一条线，才抬眼看去。那是一份红头文件，标题醒目。
她拿起来，翻开，里面盖着清晰的公章，还有编号。
是《关于批准雾栖岛开展林麝、梅花鹿特许驯养繁殖试点的通知》。
她愣了愣，抬头看顾沉舟：“这么快？陈叔他们说，这手续没大半年下不来。”
顾沉舟还按着图纸，闻言只是淡淡地说：“项目本身符合政策方向，你们准备的材料又全又好，流程就走得快了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陈叔和云海做的环境评估和技术方案，起了关键作用。”
云栖月看着他。男人侧着脸，下颌线清晰，表情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可她不是傻子。陈叔他们的材料再好，没有合适的渠道和足够的分量递上去，没有能让审批部门重视并特事特办的理由，也快不到这个程度。
她没追问到底托了多少关系，找了多少人。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
“谢了。”她低下头，继续画她的图，声音很轻。
顾沉舟按着图纸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嗯”了一声。他松开手，转身去看旁边苗圃里新发的葡萄柚苗。
阳光落在他肩头，没人看见，他嘴角很轻地动了一下，几乎看不见。
那天晚上吃饭，林月娘特意炖了顾沉舟爱喝的海鲈鱼豆腐汤，奶白色的汤，香气扑鼻。她给顾沉舟盛了满满一大海碗，汤多料足：“沉舟啊，多喝点，这几天看你忙进忙出的。”
顾沉舟道了谢。云栖月坐在他旁边，默不作声地夹了红烧肉，轻轻拨到了他碗里。
顾沉舟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一下，没说话，也没看她，只是低下头，把那块肉安静地吃了。
饭桌上，云河和云川交换了一个眼神，埋头猛吃，嘴角却憋着笑。
林月娘和云青山互相看了看，眼里也都是了然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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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照有了，下一步就是动工。
地址就选在，挨着团团家竹子的那片原生混交林。这地方好，背风，向阳，树多草密，还有活水，天然就是个安家的好地方。
真干起来，岛上的人都来劲儿了。
云海领着几个年轻小伙，负责移植更多鹿喜欢吃的灌木和草药苗，专挑那些叶子嫩、有清香的品种，移栽到规划好的区域里。
赵志强带着他的巡逻队，在鹿苑规划区的外围，又悄无声儿地加设了一圈更隐蔽的安防感应线。
用他的话说：“咱这鹿宝贝，以后可比黄金还金贵，得防着点万一不小心受伤了呢！”
周甜妹也来凑热闹，围着还没影儿的鹿苑转悠，已经开始琢磨了：“等以后鹿多了，有鹿奶了，我是不是也能试试做点鹿奶糕？听说那东西比牛奶还养人！”
最逗的是“团团”。这小家伙对新划出来的地盘充满好奇，几次三番试图突破“重围”过来看热闹。每次都被负责“监管”它的阿璃及时发现。小白狐要么叼住它的后颈皮往回拖，要么挡在它面前，竖起尾巴，嘤嘤叫着，一副“此路不通，快回去啃你的竹子”的架势，惹得大家直乐。
围栏怎么建，云栖月心里有数。
她动用了系统里那个“生态友好型围栏”的选项。
建好后，外人看着，就是粗糙的原木柱子，中间编着结实的藤蔓和树枝，高度大概三米，跟周围的树林子浑然一体，一点也不扎眼。
但只有云栖月知道，这围栏结实得很，还带着点弹性，就算鹿群受惊冲撞，也不容易受伤。围栏底下，有些不起眼的小装置，能散发出一种类似森林本身的气味，帮着鹿群安定下来，认下这块地。
投喂点也伪装得好。
看着是半截枯树桩，或者几块大石头，里头藏着自动料槽，连接着地下的小仓库，能按时按量给鹿群添补精料、矿物盐和清水。
高处伪装成鸟巢的摄像头，地上不起眼的传感器，把鹿苑里的动静、温度湿度，都实时传到药园旁边新收拾出来的一个小监控室里。这活儿，陈真伟顺手兼管了，他对着那些跳动的数据，比对着自家孩子还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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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苑建得差不多的时候，种源也到了。
那天来了两辆特制的运输船，林航和云老四去指挥直接开到岛上的小码头。
顾沉舟联系的渠道很靠谱，来的鹿看着精神状态都不错。
六头梅花鹿，三公三母，个子匀称，毛色光滑，大眼睛怯生生的。四头林麝更珍贵，尤其那头公的，香囊已经微微鼓起，看着就精神。母麝更显胆小，一下车就紧挨在一起，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把它们慢慢引进新建好的鹿苑，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这些鹿踏上雾栖岛的土地，呼吸了几口这里的空气，踩了踩柔软厚实的草地，那股长途运输带来的不安和焦躁，竟然慢慢平复了。
连最胆小的林麝，在观察了好一阵后，也试探着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啃食起脚边鲜嫩的草叶。
顾沉舟请来的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兽医，跟着忙前忙后。
等鹿群都安顿下来，他仔细做了初步检查，擦擦手，脸上露出惊喜：“云岛主，顾先生，有个意外发现啊！这几头母梅花鹿里，起码有两头，还有这头母麝，看着都像是……怀上崽了！看这状态，孕期不短了，估计再有个把月，就该生了！”
这消息像颗开心果，一下子在负责这事儿的几个人里炸开了。
云栖月立刻决定，把那几头怀孕的母鹿，单独挪到最安静、设施也最全的育幼隔离区，重点照顾。
那天晚上，月亮挺亮。云栖月和顾沉舟沿着鹿苑外围慢慢走。
“没想到，它们这么快就要在这儿添丁进口了。”云栖月看着月光下静谧的鹿苑轮廓，轻声说。
“嗯，是个好兆头。”顾沉舟走在她旁边，隔了半步的距离，“说明这地方，它们认。”
云栖月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月光清清冷冷的，落在他脸上，棱角好像都柔和了些。
“办牌照，找鹿，请兽医……这些事，是不是特别麻烦？”
顾沉舟也停下，迎着她的目光，语气还是那样平常：“不麻烦。你只管想怎么把地种好，把鹿养好，这些跑腿的事儿，有人做。”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很清晰。
“岛上的事，也是我的事。”
云栖月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挨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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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个来月，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监控室的屏幕忽然发出了预设的提示音。值班的云小兵一个激灵坐起来，扑到屏幕前。只见隔离区的画面里，一头母梅花鹿正在焦躁地走动，不一会儿，便侧卧下来。
他赶紧打电话。
等云栖月、顾沉舟、陈真伟、老兽医等人轻手轻脚赶到监控室时，画面上，一头湿漉漉、带着白色斑点的小鹿，已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寻找着母亲。
母鹿疲惫但温柔地舔舐着它，很快，小鹿找到了目标，开始努力吮吸。
监控室里，几双眼睛紧紧盯着屏幕，没人说话，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激动和喜悦。
紧接着，另一头母梅花鹿和那头母林麝，也相继顺利产下了幼崽。
过程顺利得让老兽医都连连称奇：“太顺了！母鹿体力好，小崽子活力足，这环境……真是没得说！”
云栖月看着屏幕上那几只努力站起、吃奶的小生命，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顾沉舟的目光，从屏幕移到她带着温柔笑意的侧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嘤？”阿璃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轻盈地跳上控制台，看了看屏幕里毛茸茸的小鹿，又扭头看看云栖月，然后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琉璃似的眼睛里别人看来仿佛写着：“还行吧，不过还是没本狐仙俊。”
新生带来的喜悦还没散，检测报告又送来一个好消息。
陈真伟小心翼翼地处理了第一批自然脱落的鹿茸，还有从公麝香囊通过科学方法刮取的、极少量的初步分泌物，送进了化验室。
结果出来那天，陈真伟拿着报告单，手都有点抖：“月月，你看这数据……鹿茸里的各种氨基酸、活性成分；麝香里麝香酮的纯度和活性……全都爆表！比文献里记载的顶级野生货的标准，还要高出一截！”
这消息没刻意瞒着，但也只在小范围流转。
柳如梦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风声——这是云栖月默许的，算是对合作伙伴的一种诚意和信任。
电话打到楚意涵那里时，柳如梦一贯冷静的声音里，罕见地透出急切：“楚助理！柳家希望，未来任何一次相关成品的拍卖，都能获得最优先的知情权和竞价权！价格方面，请云岛主绝对放心！”
慕容家那边也得了信，反应复杂，暂时没动静，但暗地里的动作，恐怕少不了。
李清泉接到云栖月报喜的电话时，老人在电话那头，连说了三声“好！好！好！”。
他告诉云栖月，程老那边，前期靠着雾栖岛持续供应的一些药材配合治疗，情况暂时算是稳住了，就等着后续更关键的药了。
岛上为这几只新出生的小鹿，小小庆祝了一下。
周甜妹还真试做了“鹿奶糕”，虽然用的还是牛奶（她笑嘻嘻地说“先练练手，等咱自己的鹿奶管够再换”），但香甜软糯，大家都说好吃。
楚意涵却带来了不那么轻松的消息。
她告诉云栖月，最近通过各种渠道明里暗里打听“雾栖岛有鹿”的人明显多了，有些查询的Ip地址，显示来自海外。
更值得注意的是，岛上的安防系统记录到两次轻微的异常信号，像是小型的无人机在夜间试图靠近迷雾边缘地带，但很快被干扰屏蔽，消失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云栖月和顾沉舟又站在了鹿苑外。金色的阳光给树林、围栏，还有里面隐约可见的悠闲鹿影，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边。
“接下来，”云栖月看着眼前安宁的景象，声音清晰。
“得想想怎么科学地取用这些东西，怎么才能把它们，安安稳稳地送到真正等着救命的人手里。”她顿了顿。
“李老能等，可有些人……未必能等到下一个养殖周期。”
顾沉舟没看她，目光也落在鹿苑深处，手里递过来一份文件。
“路得一步一步走，药也得一茬一茬收。你定方向，剩下的障碍，我来扫。”
那是一份关于特殊药品安全运输和加密物流渠道的初步构想。
云栖月接过，纸张在手里有轻微的重量。她没有立刻翻开，只是握紧了。
远处，一群归巢的海鸟掠过被夕阳染红的天际，飞向海岛深处的树林。鹿苑里，传来母鹿呼唤幼崽的轻柔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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