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如絮，自天色微明便未曾停歇，至辰时已积得盈尺，将易军大营的营帐、栅栏、路径尽数裹进一片茫茫白茫。朔风卷着雪粒，呜呜掠过营区，拍打在帆布帐篷上发出“簌簌”声响，却盖不住营中隐约传来的操练呼喝与炊烟升起的淡雾，为这隆冬寒日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林萧裹紧了身上的棉甲，呼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霜花。他腰间挎着佩刀，靴底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沉响，身后跟着十个易军士兵，皆是步伐沉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营帐间的动静。作为易枫麾下的百夫长，每日辰时的营区巡逻是他的固定差事，哪怕雪下得这般大，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军营之中，防火、防哨、防意外，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酿成大祸。“都打起精神来！”林萧回头叮嘱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雪大路滑，仔细脚下，别摔着！另外盯着点各营帐的檐角，雪积太厚容易压塌帐篷，看到有不对劲的，赶紧通报给各队队正！”“是，林百夫长！”十个士兵齐声应道，声音洪亮，穿透了风雪。他们都是跟着易枫征战多年的老兵，经历过上京会宁府的破城之战，见过尸山血海，性子沉稳之余，也带着几分军旅生涯磨出来的糙烈，此刻虽被风雪冻得脸颊通红，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林萧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继续前行。营区的路径本就被踩得坚实，此刻覆上厚雪，又经早起的士兵零星踩踏，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壳，踩在上面稍不留神便会打滑。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目光扫过一座座排列整齐的营帐，偶尔抬手拂去落在头盔上的积雪，动作利落干脆。走到第三排营帐与第四排营帐之间的空地处时，脚下突然一滑——那处恰好是个背风的角落，积雪下的冰壳未曾被踩踏过，光滑如镜。林萧只觉脚下一空，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哎哟！”他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撑地面，想要稳住身形。可雪太厚，冰太滑，这一撑非但没能稳住，反而重重地摔在了雪地里，胸口撞得一阵发闷。更让他猝不及防的是，手心按下去的瞬间，并未感受到积雪的松软冰凉，反而触到了一团温热、黏腻的东西，那触感顺着掌心的纹路瞬间蔓延开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臊气味，直直钻入鼻腔。 “什么玩意儿？”林萧皱紧眉头，心中满是疑惑。他摔得不算轻，胳膊肘生疼，却顾不上揉，下意识地抬起按在地上的手，借着漫天飞雪间透进来的微光低头去看。只见他的右手掌心，沾满了一团棕褐色的糊状污物，还冒着淡淡的热气，那股腥臊恶臭此刻愈发浓烈，混杂着雪水的寒凉，直冲天灵盖。林萧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狗屎！还是刚拉没多久的，新鲜热乎的狗屎！“我操！真他娘的恶心！”林萧猛地爆了句粗口，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这辈子征战沙场，砍过人、趟过血，什么脏东西没见过？可这般直接用手按在狗屎上的经历，却是头一遭。那黏腻的触感仿佛渗进了皮肤里，怎么都挥之不去，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干呕出来。 他慌忙用雪地里的积雪去搓手心，力道之大，恨不得把掌心的皮都搓掉，嘴里还不住地咒骂：“哪个杀千刀的狗东西！拉完屎不知道埋一下？偏偏选在这路中间！晦气！真是晦气透顶！”身后的十个易军士兵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再也忍不住，纷纷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他们都是跟着林萧出生入死的兄弟，平日里见惯了他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模样，这般狼狈不堪的场景，实在是千载难逢。“憋……憋不住了……”一个年轻些的士兵实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嗤笑，立刻被身边的老兵瞪了一眼，却还是没能止住笑意，只是把脸埋得更低，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另一个士兵强忍着笑，上前一步想要搀扶林萧，却被他猛地挥手打开：“别过来！都离我远点！这玩意儿沾身上都晦气！”他一边说，一边继续用积雪疯狂搓洗手掌和手腕，脸上的表情又嫌恶又憋屈，活像吃了黄连一般。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随着风雪声传来。林萧正沉浸在狗屎带来的恶心与愤怒中，并未察觉，直到听到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讶异的女声响起：“这位军爷，怎的这般狼狈？”林萧抬头一看，只见雪地里走来几位女子，为首的正是李清照。她身着一袭素雅的青灰色棉裙，外罩一件同色披风，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密的梅枝纹样，头上戴着一顶毡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如溪的眼眸，此刻正带着几分好奇与关切，望向狼狈不堪的林萧。李清照身后跟着三位女子，皆是身着厚实的冬衣，神情各异。赵金奴走在左侧，她是北宋荣德帝姬，靖康之变中被掳至金国，后被易枫在上京浣衣院救出，此刻身着淡粉色棉裙，外罩一件白色披风，脸上带着几分温婉，看到林萧的模样，下意识地蹙了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适——她历经磨难，见惯了苦难，却也素来爱洁，这般污秽场景，让她有些无措。刘淑仪走在中间，她本是北宋宫中的淑仪，同样是靖康受害者，性子比赵金奴更为沉静些，身着淡紫色棉裙，披风是深灰色的，此刻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说话，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显然也看出了林萧的窘境。肃皇后郑氏走在右侧，她是宋徽宗的皇后，身份最为尊贵，历经靖康之耻的颠沛流离，神色间带着几分天然的端庄与沉稳，身着深青色棉裙，外罩一件玄色披风，领口处露出一圈雪白的狐裘，此刻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林萧身上一扫而过，便落在了他沾满污物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却并未露出嫌弃之色——她久居深宫，后又历经乱世，早已不是那般娇怯爱洁的女子，只是觉得这场景有些突兀。几位女子本是相约着去后营的家属区，看看赵福金与邢秉懿等人，顺便赏赏这难得的大雪，却不想在半路撞见了这一幕。林萧见是几位女眷，还是身份特殊的靖康受害者，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比刚才踩到狗屎还要尴尬。他连忙停下搓手的动作，想要站起身，却又顾忌着手上的污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李……李大家，皇后娘娘，帝姬娘娘，淑仪娘娘……末将……末将失礼了！”说着，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的嫌恶之色更浓，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忍不住偏过头去，干呕了两声。李清照见他这般模样，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掩住口鼻，走上前两步，声音依旧温和：“军爷不必多礼，想来是雪大路滑，不慎摔倒了吧？只是这手上……”她话未说完，林萧便涨红了脸，急忙解释：“是狗屎！不知道哪来的野狗，拉在这路中间，末将没注意，一跤摔下去，刚好按在上面！真是晦气！”他说起“狗屎”二字时，咬牙切齿，显然是恨极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赵金奴听到“狗屎”二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温婉之色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难以掩饰的不适。她自幼生长在宫中，锦衣玉食，何曾见过这般污秽场景？若非历经靖康之变的磨难，心性早已坚韧了许多，此刻怕是早已转身离去。但她也知道，眼前的士兵是保护她们的人，这般狼狈并非本意，因此只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刘淑仪则是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氛围，声音柔和：“军爷也不必太过气恼，雪天路滑，意外在所难免。只是这污物沾在手上，需得尽快清洗干净，免得沾染了病菌。”她的语气平静，既没有嫌弃，也没有过多的调侃，只是单纯地给出建议，恰如其分。肃皇后郑氏微微点头，附和道：“刘淑仪说得是。军营之中，卫生要紧，尽快找些干净的雪水仔细清洗，再用烈酒消消毒才好。”她的声音沉稳，带着几分皇后的威仪，却又不失温和，让人听了心生敬意。林萧闻言，连忙点头：“谢娘娘们提醒！末将这就去清洗！”说着，他便要转身往营区边缘的水井处走去，脚步急切，显然是一刻也不想再忍受手上的污秽。就在这时，又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几句爽朗的交谈声，穿透了风雪。“岳将军，你看这雪下得，怕是要连下几日了，营中粮草还够支撑吗？”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放心，易将军早已做好了准备，粮草充足，足以支撑到开春。倒是你等，操练时需得注意保暖，莫要冻坏了身子，影响了战力。”另一个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几分凛然正气，正是岳飞。林萧与几位女子闻声望去，只见雪地里走来四个人，为首的正是岳飞，他身着一身黑色劲装，外罩一件深红色披风，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刚毅，眼神锐利，正是中年时期意气风发的模样。他身后跟着三个岳家军士兵，皆是身材魁梧，身着铠甲，腰间挎着佩刀，神色肃穆，一看便知是精锐之师。岳飞与易枫乃是抗金同道，此次是带着几名亲卫前来易军大营商议联合作战之事，恰巧也走了这条路，远远便看到这边围了几个人，似乎有人摔倒了，便带着亲卫走了过来。“林百夫长？”岳飞走近一看，认出了林萧，见他满身是雪，一手的污秽，脸上还带着又嫌恶又尴尬的神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狼狈？”那三个岳家军士兵也看到了林萧的模样，尤其是他手上那团黏腻的污物，再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腥臊气味，顿时明白了几分，脸上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神色，却碍于岳飞在旁，不敢像易军士兵那般直接偷笑，只是憋得满脸通红，眼神不住地往林萧手上瞟。林萧见岳飞来了，更是尴尬得无地自容。岳飞乃是抗金名将，威望极高，他素来敬重，此刻却在岳飞面前这般出糗，实在是颜面尽失。他硬着头皮，再次解释道：“岳将军！末将……末将雪地里走路，不慎滑倒，按在了一堆狗屎上！”“狗屎？”岳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向林萧手心的目光带着几分讶异，随即忍不住摇了摇头，嘴角却也勾起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一生戎马，见过的狼狈场景不在少数，却也少见这般巧合又滑稽的事。“哈哈哈！”岳飞身后的一个岳家军士兵实在没忍住，爆发出一声大笑，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捂住嘴，躬身对岳飞道：“将军恕罪！末将实在忍不住了！”另一个岳家军士兵也跟着笑道：“林百夫长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雪地里那么大地方，偏偏就按在狗屎上！”岳飞瞪了他们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责备：“休得胡言！林百夫长只是意外摔倒，有什么好笑的？”话虽如此，他自己脸上的笑意却并未散去，只是看向林萧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雪大路滑，林百夫长下次可要多加小心。这污物沾手，需得尽快清洗，军营之中，伤病之事可大可小。”“是是是！末将明白！”林萧连连点头，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看了看手上依旧黏腻的污物，又看了看眼前的岳飞、几位女眷，还有两边憋着笑的士兵，只觉得脸颊发烫，比被炭火烤着还要难受。李清照见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也笑着说道：“岳将军说得是。林百夫长还是尽快去清洗吧，我们也不耽误你了。”她说着，便侧身让开了道路，赵金奴、刘淑仪与肃皇后郑氏也纷纷跟着让开，目光中带着几分善意的调侃。林萧如蒙大赦，连忙拱手道：“谢岳将军！谢各位娘娘！末将先行告退！”说着，他再也不敢停留，转身便朝着水井的方向快步走去，脚步急切，身后的积雪被他踩得“咯吱”作响，还能隐约听到他低声咒骂那只拉屎的野狗的声音。 他走后，那十个易军士兵再也忍不住，纷纷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在雪地里回荡开来。岳飞身后的三个岳家军士兵也跟着笑了，一时间，风雪中的营区里，满是欢快的笑声，驱散了隆冬的寒冷。“这林百夫长，也算是经历了一桩奇事。”刘淑仪笑着说道，眼中满是笑意。赵金奴也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不适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轻松：“雪天路滑，确实容易出这般意外。只是那狗屎，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忍受。”她说着，还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那污秽之物会沾到自己身上一般。肃皇后郑氏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军营之中，不比深宫大院，这般事情也是难免。林百夫长倒是个直爽之人，虽狼狈却不矫情，也是难得。”岳飞看着林萧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笑意盈盈的众人，心中也觉得颇为畅快。连日来与金兵对峙的压抑，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趣事冲淡了几分。他转头对李清照等人拱手道：“几位娘娘在此赏雪？这般大雪，营区路径难行，还需多加小心。” 李清照回礼道：“多谢岳将军关心。我们正要去后营看望福金与秉懿她们，顺便赏赏雪景。岳将军是来与易将军商议要事的吧？” “正是。”岳飞点头道，“如今金兵在黄河以北蠢蠢欲动，我与易将军商议，开春后便联合出兵，直捣金兵腹地，也好为百姓们多争几分安稳日子。”他说起抗金之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凛然正气。肃皇后郑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岳将军与易将军皆是国之栋梁，若能联手抗金，收复失地指日可待。我等虽为女子，不能上阵杀敌，却也愿为将士们缝补衣物、打理后勤，尽一份绵薄之力。”“皇后娘娘言重了。”岳飞拱手道，“几位娘娘历经磨难，却依旧心系家国，这份气节，让岳飞深感敬佩。有各位娘娘与百姓们的支持，我等将士定当奋勇杀敌，早日收复中原，还天下一个太平！”说话间，风雪渐渐小了些，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李清照抬头望了望天空，眼中满是憧憬：“若真能收复中原，重返汴京，那便好了。到那时，汴京的雪，想来也如今日这般美。”赵金奴与刘淑仪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向往。她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汴京人，靖康之变后，流离失所，早已许久未曾见过故乡的雪景。此刻听闻岳飞的话，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期盼，期盼着战乱早日结束，期盼着能重返故乡，过上安稳的日子。岳飞看着她们眼中的向往，心中更是坚定了抗金的决心。他沉声道：“各位娘娘放心，我与易将军，与千千万万的抗金将士，定不会让大家失望。收复中原，重返故都，这一日，不会太远了！”那十个易军士兵与三个岳家军士兵听着岳飞的话，也纷纷挺直了腰板，眼神中满是坚定。他们都是饱经战乱之苦的人，心中都盼着能早日结束这乱世，让家人过上安稳的日子。 风雪渐渐停歇，阳光越来越亮，将整个易军大营照得暖意融融。李清照等人与岳飞道别后，便继续向后营走去，她们的身影在雪地里渐渐远去，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岳飞则带着三个岳家军士兵，朝着易枫的中军大帐走去，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带着无尽的力量。营区的路径上，那堆惹祸的狗屎早已被易军士兵用积雪掩埋，仿佛从未存在过。但林萧摔倒在狗屎上的趣事，却很快在营中传开，成为了将士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只是这笑谈中，没有嘲讽，只有善意的调侃与对这位直爽百夫长的喜爱。隆冬的寒雪依旧覆盖着大地，但易军大营中，却因为这桩小小的趣事，因为将士们心中的信念，因为女眷们眼中的期盼，而充满了温暖与力量。所有人都知道，前路依旧漫长，战乱依旧未平，但只要他们团结一心，相互扶持，就一定能抵御住所有的风雨，等到收复中原、天下太平的那一天。雪后的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照亮了他们心中的希望，也照亮了这乱世中前行的道路。
喜欢靖康逆转：易枫传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靖康逆转：易枫传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