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用一辆独轮木板车搭起来的简陋摊位,摊主是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
他看起来只是个凡人,但一双手却异常沉稳,正用一根细长的铜管,将锅里熬得金黄透亮的滚烫糖稀吹成各种惟妙惟肖的形状。
木架上插着已经做好的成品,有张牙舞爪的蛟龙,有展翅欲飞的彩凤,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奇特妖兽,每一个都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摊位前围了几个孩子,正眼巴巴地望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麦芽甜香。
我抱着doro走上前,轻声问道:
“doro想不想要一个?”
“想要!想要那个,最大最亮的那个!”
doro的小手不再指向虚空,而是实实在在地指着木架顶端一只做得最为精致、栩栩如生的七彩鸾鸟。
那鸾鸟羽翼舒展,尾羽华丽,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显然是老人的得意之作。
“老人家,这个怎么卖?”
我微笑着看向摊主。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扫,又看了看我怀里扎着羊角辫、眼睛亮晶晶的doro,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呵呵,这位客官好眼力。这只‘七彩鸾’是我今天开张时做的,图个吉利,承惠三枚下品灵石。”
这个价格对于凡俗小食来说堪称昂贵,但对于修士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我毫不在意地取出三枚灵石递了过去。
老人接过灵石,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只七彩鸾鸟,递给doro。
doro欢呼一声,双手捧过,先是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又看,舍不得下口,然后才伸出粉嫩的舌尖,小心地舔了一下鸟儿的翅膀,小脸上立刻绽放出满足的笑容。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心中那根因任务而紧绷的弦,也悄然松弛了几分。
“老人家手艺精湛,在这青阳镇,想必生意一直很好吧?”
我趁着老人心情不错,看似随意地攀谈起来。
“唉,讨生活罢了。”
老人叹了口气,一边擦拭着铜锅一边说道:
“也就是托了城主大人和仙师们的福,守着这‘青木大阵’,咱们镇里才能有这份太平。不然,就凭外头黑风林里那些发了疯的妖兽,别说做生意,咱们这些凡人的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客官你是外地来的散修吧?看你带着闺女,可千万别往镇子西边的林子里深处走,最近不太平,听说连‘青阳剑派’的巡山弟子都折了好几个在里面。”
青阳剑派?
我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看来是庇护这座城镇的本土宗门了。
我点了点头,装作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多谢老人家提醒,我们父女只是路过,采买些东西就走,不会去险地。”
告别了糖人摊,doro心满意足地舔着她的七彩鸾鸟,我则抱着她,不紧不慢地沿着主街向里走。
我的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周遭的街道。
街边行人的交谈,店铺里伙计的招揽,乃至酒楼雅间里修士们的低声密议,都一丝不落地汇入我的脑海。
“听说了吗?天衍宗的‘枯荣双尊’追杀令,赏金又提了!据说那两人手上有上古仙器,能让人不受此界‘天枯’之苦!”
一个背着巨剑的壮汉在丹药铺门口对同伴说道。
“嘘!小声点!这种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天衍宗可是东域第一圣地,那枯荣双尊能从他们手里逃出来,岂是易与之辈?我们还是老老实实接点猎杀妖兽的任务实在。”
他的同伴连忙制止他。
天衍宗、枯荣双尊、仙器、天枯……几个关键词在我心中串联起来。
这个世界对那种生命力流逝的现象,称之为“天枯”。
而那所谓的“仙器”,似乎就是对抗“天枯”的关键。
这与我的任务目标【仙气】,隐隐有了联系。
看来,那对被追杀的“枯荣双尊”,将是我破局的重要线索。
街道的尽头,一座三层高的宏伟建筑映入眼帘,牌匾上书“迎仙居”三个烫金大字。
这里是青阳镇最大的一家客栈,进出的修士络绎不绝,鱼龙混杂,无疑是打探消息的最佳场所。
“doro,糖人好吃吗?”
我低头问怀里的小家伙。
“嗯!甜!”
doro用力地点头,糖稀沾了她一嘴,像只偷吃得逞的小花猫。
“那我们找个地方,吃点更好吃的,再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好不好?”
“好呀!还要吃欧润吉!”
她立刻举起那只已经被舔掉半个翅膀的鸾鸟,大声宣布。
我笑了笑,抱着她,迈步走进了迎仙居的大门。
无论是风起云涌的追杀,还是关乎世界存续的秘密,在此刻,都比不上为doro找一个温暖的房间和一盘洗干净的欧润吉来得重要。
迎仙居内别有洞天。
一楼大堂极为宽敞,足以容纳百人同时宴饮。
空气中混杂着醇厚酒香、灵食的芬芳以及修士身上淡淡的丹药气息。
此刻正值饭点,堂内座无虚席,三教九流的修士们高谈阔论,声音嘈杂却又被一种无形的规则约束着,并未显得过分喧哗。
墙角处,一位青衣说书人正口若悬河地讲述着某位上古大能的传奇,引来阵阵喝彩。
我抱着doro刚一踏入,一名眼尖的店小二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他修为不高,只有炼气后期,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活络。
“这位仙长,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小店备有上好的灵酒和刚出炉的‘火云烤羊’,天字号房也刚好空出一间。”
“住店。”
我的回答简洁明了,同时目光扫过喧闹的大堂,“要一间最安静的上房,另外准备一桌精美的饭菜,多上些新鲜的灵果,送到房里来。”
说着,我屈指一弹,一枚中品灵石便划过一道微光,精准地落入店小二的掌心。
这相当于一百块下品灵石,足以支付几天的房费和餐费,既能显示出我并非囊中羞涩之辈,又不至于过分张扬。
店小二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恭敬:
“好嘞!仙长您请随我来!”
他立刻将我引向通往楼上的梨花木楼梯,态度殷勤备至。
穿过嘈杂的大堂,我们径直上了三楼。这里清静了许多,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妖兽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店小二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推开门道:
“仙长,这便是本店最好的‘听风阁’,内有聚灵法阵,窗外便是后山的竹海,绝对清静。”
我抱着doro走进房间,满意地点了点头。
房间布置得雅致清幽,一应家具皆由安神木打造。
推开窗,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海便映入眼帘,微风拂过,沙沙作响,令人心旷神怡。
doro从我怀里挣脱,好奇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最后一下扑倒在柔软的云丝被褥上,开心地打了个滚。
很快,店小二便指挥着几名杂役,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灵食送了上来。
最中间的白玉盘上,堆着小山似的各色灵果,其中最显眼的,便是一颗颗剥好了皮、晶莹剔透、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欧润吉——正是doro心心念念的“欧润吉”。
“欧润吉!”
doro欢呼一声,从床上爬起来,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我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汁水,自己则随意吃了些东西。
待doro的注意力完全被美食吸引后,我走到窗边,盘膝坐下,双目微阖,仿佛在欣赏窗外的竹海风景。
然而,我那庞大的神识,早已如水银泻地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以这间“听风阁”为中心,笼罩了整座迎仙居。
无数驳杂的声音涌入我的脑海,经过瞬间的筛选与过滤,那些关于“天衍宗”和“枯荣双尊”的议论被我清晰地捕捉并放大。
“……那枯荣双尊真是胆大包天!听说他们本是东域某个不起眼小宗门的飞升者,竟敢染指天衍宗看上的宝物!”
“何止是胆大,简直是实力滔天!我听从东域来的商队说,天衍宗派出了两位大乘期的太上长老带队追杀,竟然还让他们给逃了!据说其中一人叫李秋玉,另一人叫符卓恨,一手枯荣玄法神鬼莫测!”
“逃?能逃到哪去?我刚从镇口的‘万事楼’买到的最新消息,他们最后的踪迹,出现在了‘幽冥海’附近。嘿,那地方可是咱们玄黄界有名的禁地,进去就是九死一生,估计他们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幽冥海……啧啧,那可真是自寻死路。不过,他们手里的那件上古仙器碎片‘阴阳轮回盘’,据说只要能参透其中奥秘,便可抵御‘天枯’,甚至有望窥得一丝真正的仙缘……这诱惑,也难怪天衍宗穷追不舍了。”
李秋玉?
符卓恨?
这两个名字让我心头猛地一跳。
虽然此界生灵亿万,重名者不知凡几,但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出现,又恰好是“一枯一荣”的组合,这巧合未免也太惊人了。
我几乎可以断定,这被整个东域第一圣地追杀的“枯荣双尊”,十有八九就是我在小千世界收下的那两个弟子!
他们竟然也飞升到了这个世界,而且还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我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穿透竹海,望向遥远的未知方向,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而冰冷。
原本只是为了任务寻找线索,现在却牵扯上了我最关心的人。
天衍宗……好一个东域第一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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