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霜城的广场从未如此安静过，连刀锋雪花飘落的轨迹都凝滞在惨白的天空下。艾米莉亚宣布判决的声音还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人群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的嗡鸣。
巴顿将军踩着厚重的军靴踏上广场中央的冰铸高台，他花白的胡子因激动而颤抖，声音却洪亮如钟，砸进每个士兵的耳朵：“看看！你们都睁大眼睛看看！”他粗壮的手指猛地指向被两名冰锋卫士看守、神情灰败却依旧挺直脊背的戴安娜，又狠狠划向高台上并肩而立的艾米莉亚与爱丽丝，“她们在做什么？放逐？多么仁慈，多么可笑！一个统治了潘多拉几十年的铁血上将，一个曾经让我们在星际间昂首挺胸的强者，她们就用‘放逐’两个字打发了？这是懦弱！这是给我们所有人埋下祸根！”
几个前排的老兵眼神闪烁，握着能量步枪的手指紧了紧。巴顿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声音更加激昂，甚至带上了痛心疾首的颤抖：“今天她们可以因为所谓的‘亲情’放逐一个叛徒，明天，当她们觉得我们这些旧部是累赘、是威胁的时候，会不会也如此‘仁慈’地给我们一条‘生路’？到时候，谁来为我们说话？是那个来自外星、不知根底的新任圣女，还是这个被冰封了几十年、对如今潘多拉一无所知的‘正统’？”他刻意加重了“正统”二字，充满了讥讽。
人群中的骚动更明显了。一些隶属于原戴安娜近卫军团、并未被爱丽丝整编或替换的士兵开始交头接耳，眼神里的警惕和不安逐渐被一种被挑拨起来的悲愤取代。巴顿曾是戴安娜麾下三大悍将之一，资历比克罗诺斯更老，在传统派军人中威望颇高。他的质疑，像冰锥一样凿进了一些人动摇的心里。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巴顿猛地挥拳，声嘶力竭，“真正的军人，应该掌握自己的命运！潘多拉的未来，应该由为这颗星球流过血汗的战士来决定，而不是交给两个心慈手软的女人！愿意跟我走的，现在就去军械库！控制永霜城，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至少……至少要把该审判的人，真正审判！”他喊出了极具煽动性的口号，却没有明说“该审判”的是谁，留给众人无限联想——是戴安娜？还是台上那两位？
就在巴顿慷慨陈词，部分士兵眼神逐渐变得狂热，脚步开始挪向军械库方向时，永霜城核心指挥塔的顶层观景窗后，爱丽丝正平静地收回目光。她面前悬浮的光屏上，实时显示着广场的混乱，旁边另一块光屏则滚动着加密频道截获的信息流，其中几条赫然标注着“巴顿—第三矿区守将暗通讯”、“军械库二级权限异常解锁请求”。
“他倒是比克罗诺斯聪明一点，知道用‘战士的尊严’和‘未来的恐惧’来包装野心。”爱丽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她身侧，莉娜的虚拟影像闪烁着，语速飞快：“确认了，跟着闹腾的主要是戴安娜原第一、第三近卫兵团残部，大约一千二百人，巴顿自己的旧部约八百人，还有少量对整编不满的中层军官。他们计划在押送戴安娜的囚车驶出中央广场时发动，抢占军械库和轨道防御塔台，控制通讯枢纽。”
艾米莉亚站在爱丽丝身旁，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光屏上巴顿扭曲激昂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姐姐当年……确实笼络了一批只认强权、不识星核的莽夫。他们惧怕改变，更惧怕失去曾经的特权。”
“既然他们想演这出戏，”爱丽丝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轻盈划过，调出永霜城三维布防图，几个关键节点被她标成幽蓝色，“那我们……就为他们搭好舞台。泰坦。”
通讯器里传来磐石般沉稳的回应：“在。”
“冰锋卫队‘按计划’向城外‘例行拉练’，动静大一点，让所有人都看到主力离开了。”
“明白。”
“凯，军械库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另一条频道里传来少年兴奋又压低的声音：“早准备好了！所有实弹能量匣都换成了特制凝滞剂，爆能枪最高功率被锁死在百分之三十，而且……嘿嘿，他们一进去，门就会从外面‘意外’锁死，通风系统会注入一点点助眠气体，保证他们‘热情’地睡个好觉。”
“莉娜，舆论引导开始。重点突出巴顿为私利煽动旧部、企图让潘多拉重回戴安娜时代高压统治的事实，特别是他私下与索伦帝国残余势力接触的‘传闻’……可以适当‘证据确凿’一些。”
“交给我！”莉娜的影像俏皮地眨眨眼，“保证天亮之前，全永霜城的孩子都知道巴顿将军其实想当‘星空皇帝’。”
艾米莉亚看向爱丽丝，目光复杂：“你预料到了这一切。”
“权力更迭，总会有人不甘心。”爱丽丝凝视着光屏上开始集结的叛军小队，眼神锐利如星核凝聚的冰锋，“清除脓疮，才能让新生真正健康。这次，我们要让所有还心存侥幸的人看清楚，时代已经变了，潘多拉……永不为奴。”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并非口号，而是沉甸甸的誓言。
永霜城的黎明来得迟缓，天际只有一抹惨淡的灰白。押送戴安娜的囚车——一辆经过特殊加固、符文闪烁的悬浮装甲车，在二十名冰锋卫士（由原矿奴中选拔的精锐组成，对爱丽丝和艾米莉亚绝对忠诚）的护卫下，缓缓驶出地牢通道，进入中央广场。
几乎就在囚车出现的刹那，异变陡生！
广场四周原本“稀疏”的防卫突然“混乱”起来，几处哨塔的探照灯“意外”熄灭，通讯频道里传来“受到不明干扰”的惊呼。巴顿将军的身影出现在广场西侧的建筑顶层，他挥舞着一把装饰华丽的旧式指挥刀（戴安娜时代荣誉的象征），怒吼道：“为了潘多拉的真正荣耀！动手！”
轰！军械库方向传来爆炸声（凯控制的定向微型爆破，声势大破坏小），浓烟升起。早已潜伏在广场各处阴影里的叛军士兵蜂拥而出，他们穿着混杂的旧式制服，脸上涂着战斗油彩，吼叫着冲向囚车和护卫队。人数看起来比预料的还多些，显然巴顿还鼓动了一些不明真相的底层士兵。
冰锋护卫队队长是个脸上带疤的前矿奴，他毫不慌乱，厉声下令：“圆阵！保护囚车！等待指令！”二十名卫士迅速靠拢，能量盾牌拼接成完美的弧形，将囚车护在中心。他们沉默地迎接着第一波冲击，能量武器交火的光芒在黎明前的昏暗里格外刺眼，击打在盾牌上溅起涟漪。叛军人数占优，攻击悍不畏死，护卫队的圆阵被冲击得不断向内收缩，形势岌岌可危。
高台上，艾米莉亚上前一步，似乎想调动星核之力干预，却被爱丽丝轻轻按住手腕。“再等等，”爱丽丝的目光扫过战场，冰冷而专注，“让子弹……再飞一会儿。我要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心甘情愿跳进这个火坑。”
她看到，并非所有被巴顿鼓动的士兵都全力以赴。一些人冲锋的脚步犹豫，开枪时刻意避开要害；一些人甚至在混战中偷偷向边缘移动，试图脱离战场。但更多的人，被狂热和巴顿许诺的“新秩序”冲昏头脑，疯狂进攻。
巴顿在顶层看着护卫队“节节败退”，囚车近在咫尺，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狞笑。他对着通讯器大吼：“第二队！抢占指挥塔！第三队，去打开城门，接应我们在城外的……”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指挥塔毫无反应，他派去的“第二队”如同石沉大海。而城门方向，传来整齐划一、震撼冰原的沉重脚步声——那是岩石生命体移动特有的闷响。
泰坦巨大的身躯出现在主干道的尽头，他身后，是列队整齐、武装到牙齿、眼神锐利如刀的冰锋卫队主力！他们根本没有去什么“城外拉练”，而是早就悄然埋伏在永霜城内的各处战略要点！
“巴顿！”泰坦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广场，压过了所有喧嚣，“你涉嫌煽动叛乱、勾结外敌、危害潘多拉安全！立即放下武器投降！”
与此同时，军械库方向的爆炸浓烟突然被一阵强风吹散，露出完好无损的建筑本体，以及建筑外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陷入昏睡的叛军士兵。凯站在军械库屋顶，得意地朝着主广场方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广场上的叛军一下子懵了。前后夹击，退路已断，军械库陷落，指挥塔毫无回应。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我们被出卖了！”有人崩溃地大喊。
“巴顿骗了我们！他说控制指挥塔易如反掌！”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进攻的势头骤然瓦解，许多士兵茫然地停下，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冰锋卫队，看着高台上平静俯视的爱丽丝和艾米莉亚，再看向顶层脸色惨白、徒劳对着通讯器嘶吼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巴顿，一股彻骨的寒意取代了刚才的狂热。
爱丽丝这时才向前迈出一步。她没有使用扩音器，但清冷的声音却奇异地传遍了广场每一个角落，仿佛带着星核的共鸣：“潘多拉的战士们。”
所有人，无论是叛军还是冰锋卫士，都下意识地看向她。
“看看你们身边。”爱丽丝的声音没有愤怒，只有深沉的悲哀和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看看这片我们刚刚开始净化的土地，看看那些在冰原上艰难萌发的新芽。戴安娜的时代，给了你们荣耀，也给了你们枷锁；给了你们力量，也教会了你们服从和掠夺。但那个时代过去了。”
她目光扫过那些眼神动摇的叛军士兵：“巴顿告诉你们，新的领袖软弱，会清算你们。他是在用旧时代的恐惧，绑架你们的未来。他许诺你们的‘新秩序’，不过是另一个戴安娜，甚至可能更糟——一个为了权力，不惜将潘多拉再次拖入战火、甚至可能引狼入室的野心家。”
“艾米莉亚大人下令放逐戴安娜，不是软弱，而是潘多拉迈向新生的决心——我们不再需要靠恐惧和杀戮来维持统治。而我，”爱丽丝顿了一下，语气斩钉截铁，“我承诺过的，是守护。守护这颗星球，守护它上面的每一个愿意拥抱新生的生命。这守护，也包括你们——这些曾被旧时代阴影笼罩的战士。”
“现在，选择摆在你们面前。”爱丽丝的声音陡然转厉，“是继续跟着巴顿，为了一个虚幻的旧梦和个人的野心，将刀锋对准自己的同胞，对准潘多拉的未来？还是放下武器，接受调查。只要你们双手未曾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只要你们心中还存有对潘多拉的忠诚，你们就依然是潘多拉的孩子，有机会用自己的力量，去建设、去守护真正的新家园！”
“想想你们为何而战！想想你们究竟想留给后代一个怎样的潘多拉！是永远在强权阴影下苟且，还是作为一个真正自由、骄傲的种族，屹立于星河！”
她的话语，如同星核深处涌出的清流，冲刷着被煽动起来的暴戾和恐惧。许多叛军士兵脸上的狰狞褪去，露出挣扎和思索。哐当！有人率先扔下了手中的枪。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不！不许投降！你们这些懦夫！”顶层的巴顿彻底疯狂，他举起手中的旧式指挥刀，竟然从顶层一跃而下，周身爆发出一股不正常的暗红色能量波动（显然是某种禁忌的短期力量增幅药剂），状若疯虎般冲向……囚车！他的目标竟然是戴安娜！“既然我得不到，那就一起毁灭！戴安娜！你和我，一起为旧时代殉葬吧！”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巴顿的速度极快，力量暴涨，竟然短暂冲破了冰锋卫队的拦截线，眼看就要扑到囚车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囚车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戴安娜缓缓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囚服，银发在晨风中微动。面对疾扑而来、面目狰狞的巴顿，她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和……讥诮。
她没有动用任何力量（事实上，她的力量已被艾米莉亚封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个曾经最忠诚（或者说是最善于伪装忠诚）的部下。
巴顿的刀锋，在距离戴安娜咽喉不到一尺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冰蓝色力量，如同最坚固的屏障，将他连同那暴虐的暗红色能量一起，死死禁锢在原地。是艾米莉亚出手了。
艾米莉亚不知何时已从高台飘然而下，落在囚车旁。她看着被禁锢的巴顿，眼神冰冷：“巴顿，姐姐当年提拔你，是看重你的勇猛。你却把勇猛变成了愚蠢的野心。你口口声声为了潘多拉，为了战士的尊严，可你联络索伦帝国残部、许诺割让边境星域以换取支持的密信，还在我的桌上。”
她轻轻抬手，一份光影信件浮现在巴顿眼前，上面的印记和内容清晰无比。巴顿瞳孔骤缩，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你想建立的，不是战士的王国，而是出卖潘多拉利益的私军政权。”艾米莉亚的声音如同终极审判，“你，才是潘多拉真正的叛徒。”
爱丽丝也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被禁锢的巴顿，又看向那些弃械后茫然无措的叛军士兵，朗声道：“所有参与叛乱者，放下武器，接受整编调查。首要叛徒巴顿，证据确凿，罪无可赦。依据潘多拉新宪章，判处永久冰封，置于永霜城广场示众，以儆效尤！其同谋，按律严审！”
泰坦轰然应诺，冰锋卫队迅速上前，控制场面，收缴武器，押走面如死灰的巴顿。
戴安娜看着被带走的巴顿，又看向艾米莉亚和爱丽丝，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复杂的弧度，低声自语，只有离得最近的艾米莉亚能听见：“……清理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干净利落。看来……潘多拉真的不需要戴安娜了。”
她转身，主动走回了囚车，背影竟显得有几分萧索，却也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艾米莉亚望着姐姐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随即归于沉寂。她转向爱丽丝，点了点头。
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第一缕金光洒在永霜城晶莹的建筑上，洒在广场上那些弃械的士兵、威严的冰锋卫士、以及并肩而立的圣女与正统守护者身上。刀锋雪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不再冰冷致命，反而像是庆贺新生的礼花。
一场险些流血的兵变，以雷霆之势平定，更以人心收服为终。潘多拉的黎明，在这一刻，才真正到来。冰封的旧时代残党，将成为新秩序最醒目的警示碑。而广场上那些放下武器的士兵眼中重新燃起的、属于希望和认同的光芒，比任何胜利都更让爱丽丝感到一种沉甸甸的满足。
这，才是守护的意义。不是奴役，不是恐惧，而是引领迷失的灵魂，找到归途，找到值得为之奋战的家园。潘多拉，永不为奴——无论是外敌之奴，还是内心恐惧与贪婪之奴。新的篇章，在晨曦中，彻底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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