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第七节的符文裂痕一闪即逝，如同夜风中将熄的烛火。陈浔的手掌仍按在剑柄上，指节因久握而泛白，但他没有抽剑，也没有前冲。他只是站着，像一株扎进岩缝的孤竹，任风雪压顶，根须不动。
血魔教主掌心血印光芒渐敛，八根黑石柱的红光也随之缓下。他盯着陈浔，嘴角微扬，仿佛猎人看见困兽终于踏入陷阱。
“你很聪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凌厉，反倒带着几分蛊惑，“知道我不杀她，也知道这缚灵链不会立刻取她性命。你更知道——我给你的，是唯一活路。”
陈浔没应声，目光从铁链移向澹台静的脸。她呼吸微弱，唇色发青，但眉心未皱，像是在沉睡。他记得她说过的话，雪夜里那句低语，像火种埋在心底三年未灭：“你救我的那夜，雪很大，但我听见了心跳。”
他松开剑柄，右手缓缓垂下。
血魔教主眼中精光一闪：“你明白了？献祭不是羞辱，是成全。你以纯阳之血引动阵心，她便能承接传承，重获神识与修为。届时，她不再是瞎女，也不再是你需要拼命护着的累赘。”
“她从来不是累赘。”陈浔打断，声音平静。
“那是什么？”血魔教主冷笑，“一个拖你后腿的残缺之人？一个注定要被命运碾碎的圣女？你以为你护得住她？在这血魔窟底，在我掌控的阵法之中，你连她手腕上的血迹都擦不掉！”
陈浔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沾染的暗红。那是澹台静的血，早已干涸，却仍刺目。
“我可以带她走。”他说。
“靠什么？”血魔教主逼近一步，“靠你那把快断的情剑？靠你十七岁的骨头？还是靠你从小平安镇一路乞讨、偷药、挨打换来的这点修为？”
他顿了顿，语气忽转柔和：“我给你一条更好的路。你献血启阵，她完成传承，你们都能活。不止如此——若你愿意归顺，血魔教可奉你为副教主，与她共掌大权。从此再无人敢欺你出身卑微，再无人敢笑你无门无派。”
陈浔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你想要归属，我给你。你想要力量，我给你。你想要她睁开眼，我帮你实现。”血魔教主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枚赤红令牌，“只要你点头，现在就能开始。”
陈浔看了那令牌一眼，又看向澹台静。
她蒙眼的绸带边缘，有一道极细的磨损痕迹，是他去年替她换洗时不小心刮到的。他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她坐在院中，说闻到了槐花香。
他忽然笑了。
很轻，却清晰。
“你说得对。”他抬头，目光直视血魔教主，“我没有师父，没有宗门，没有血脉加持。我练的第一把木剑是用柴刀削的，断了七次，才换来今天这把青冥。”
他右手缓缓抚过剑鞘，指尖划过一道浅痕——那是他在小平安镇后山试剑时留下的，七年了，从未磨平。
“我守丧三年，熬过寒冬，走过荒原，穿过十座城，只为找一味能让她少疼一点的药。”他的声音渐渐沉下去，“我见过太多人死在眼前，也见过太多人为了活命，出卖自己最想护住的东西。”
他停顿片刻，眼神如铁。
“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让我用她的命，去换我的活路。”
血魔教主脸色微变。
“我不是来求你施舍的。”陈浔一字一句道，“我是来带她走的。不靠献祭，不靠传承，不靠你这种披着规则外衣的掠夺。我要她活着，不是作为圣女，不是作为祭品，而是作为澹台静。”
“天真！”血魔教主怒喝，“你以为凭凡人之躯，能逆天而行？长生一族的宿命，千年的规矩，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改写的？”
“宿命？”陈浔冷笑，“你说宿命，我就偏不信命。”
他猛然抬头，声如裂帛：“我走过千里寻她，熬过三百个守丧之夜，练断七把木剑，才走到今天。这不是命定的路，是我一步步踏出来的！”
他转向澹台静，声音骤然柔和，却字字如钉：
“等我，这一次，我来破你的劫。”
血魔教主浑身一震，眼中杀意暴涨。他猛地抬手，掌心血印再度亮起，八根黑石柱嗡鸣震荡，铁链表面符文重新流转，澹台静身体微颤，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陈浔立刻侧身将她护在身后，左手横臂挡在她胸前，右手再次按上剑柄。
“你还要试？”他冷冷道，“那就来。只要我还站着，你就别想碰她一下。”
“你以为沉默就是坚定？以为几句狠话就能撑起信念？”血魔教主咬牙切齿，“等她神魂溃散，意识消亡，连你是谁都不记得的时候，我看你还拿什么去爱她！”
“她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了我为她熬过的药，挡过的风。”陈浔低声道，“因为她早就说过——她听得见我的心跳。”
血魔教主瞳孔骤缩。
陈浔没有再看他，而是低头注视着澹台静苍白的脸。他右手缓缓松开剑柄，转而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指。
那一瞬，铁链第七节的裂痕再度闪现，比之前更长，更深。
血魔教主察觉异样，猛然催动血印，黑石柱红光暴涨，铁链剧烈震颤，试图压制那道裂痕。可就在此刻，陈浔左手五指微曲，指尖渗出一缕鲜血，顺着铁链滑落，正滴在第七节符文核心。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油泼雪。
符文裂痕非但未合，反而迅速蔓延，整节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血魔教主脸色剧变，掌心血印剧烈闪烁，八根黑石柱同时震动，地底传来低沉轰鸣，血腥之气骤然浓烈。
陈浔却依旧站着，左手护在澹台静身前，右手垂于腰侧，青冥剑未出鞘，剑穗却已无风自动。
他望着血魔教主，眼神清明而决绝。
“你说这是宿命。”他轻声道，“可我这一生，从没向命低过头。”
血魔教主死死盯着他，掌心血印明灭不定。
“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浔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拂过澹台静蒙眼的绸带，动作极轻，像是怕惊醒一场未完的梦。
绸带边缘，那道磨损的痕迹，在血光映照下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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