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赵小二刚将一批新送来的废丹分门别类放好，正准备去后山继续他的“功课”，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废丹处理房的小院。
来人身着百草峰外门弟子的翠绿衣裙，明眸皓齿，正是孙倩。只是她此刻全然没了往日的活泼明媚，一张俏脸皱成了包子，秀眉紧蹙，嘴角向下撇着，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淡粉色的、绣着几株兰草的储物袋，一副愁云惨淡、心事重重的模样。
“赵师弟！赵师弟你在吗？”孙倩人还没进门，清脆却带着明显烦躁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赵小二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出去：“孙师姐，我在这儿。你这是……”
“哎呀！可愁死我啦！”孙倩一见赵小二，就像找到了救星，几步冲到他面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直接在一旁堆放杂物的石墩上坐了下来，把手里的储物袋往腿上一放，就开始倒苦水。
“还不是那该死的‘百花丹’！”她气鼓鼓地说道，“宗门小比不是快到了嘛，我想着炼制几炉百花丹备用，这丹药能轻微滋养神识，比斗时若灵力耗尽，服下一颗也能多支撑一会儿。可谁知道……谁知道这破丹药这么难炼！”
她掰着手指头，一脸肉痛地数着：“这都失败第七炉了！光是收集‘百花露’、‘赤炎花’、‘冰心草’这些主药辅药，就花光了我攒了好久的贡献点！每次都是倒在同一个地方，气死我啦！”
赵小二安静地听着，给她倒了碗清水，在她旁边的石墩上坐下，没有打断她的抱怨。他知道，孙倩需要的首先是一个倾诉的对象。
孙倩接过水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这才稍微平复了些，但脸上依旧写满了困惑和沮丧：“赵师弟，你说奇怪不奇怪？前面的步骤，提炼百花露精华，处理赤炎花和冰心草，我都严格按照丹方来的，自问没什么差错。可偏偏就是在最后融合所有药液，准备凝丹的时候出问题！”
她详细描述起失败的过程：“就在赤炎花的药液和冰心草的药液接触，需要将炉火从‘文火’瞬间转为‘武火’，以高温促使二者药性激烈碰撞、融合的刹那……每次都是，‘噗’的一声，要么直接炸出一团黑灰，要么就是凝成一滩毫无药效、颜色古怪的焦糊状东西！七次！整整七次啊！”
孙倩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手臂：“我检查过丹炉，没问题！控火法诀我也练了无数遍，自信绝不会出错！药材也都是新鲜的！可为什么就是不成呢？难道是我天生和这百花丹相克？”她哀嚎一声，把脸埋进了手掌里，肩膀耷拉着，显得无比颓丧。
赵小二没有立刻接话，他眉头微蹙，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孙倩描述的每一个细节。提炼无误，药材无误，丹炉控火法诀也无误……问题会出在哪里？
他仔细回味着孙倩的话——“赤炎花药液和冰心草药液接触，需要将炉火从文火瞬间转为武火……”
赤炎花，性烈，属火；冰心草，性寒，属水。二者药性本就相克，炼制百花丹，正是要利用这水火相激的瞬间，爆发出特殊的药效，滋养神识。这个过程，对火候转换时机的把握，要求必然极高。
忽然，他联想到自己近日修炼剑招与炼丹手诀互证时的体会。“刺”式剑招的瞬间爆发，“格”式手诀的圆转流动，都对“时机”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早一瞬，力未蓄满；晚一瞬，势已衰竭。炼丹，尤其是这种涉及属性剧烈变化的丹药，对时机的把握，恐怕同样关键，甚至更为精妙。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脑中闪过。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埋首掌间、唉声叹气的孙倩，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探究，缓缓开口：
“孙师姐，你说在融合‘赤炎花’和‘冰心草’时总失败？”他略微停顿，组织着语言，尽量不显得自己是在指教，而是在提出一种可能性的探讨。
“会不会是火候转换的时机稍早了半息？”
“半息？”孙倩猛地抬起头，泪眼汪汪（多半是急的）地看着赵小二，脸上满是愕然，“时机早了？丹方上只写着‘二者接触，即刻转武火’啊？我都是严格按照丹方来的，神识一直锁定着药液，一接触我就立刻转换火候了！”
赵小二沉吟道：“丹方所言，或许无误。但‘即刻’二字，在不同炼丹师的理解和操作中，或许存在细微差别。孙师姐你想，赤炎花与冰心草药性相克，接触的瞬间，并非立刻就会产生剧烈的排斥反应，而是有一个极其短暂、肉眼与普通神识难以察觉的‘浸润’与‘试探’的过程。”
他一边说，一边在脑中模拟着那个场景，结合自己操控灵力、体会力量转换时机的经验。“若在它们尚未完成这最初的‘试探’，药性冲突尚未被完全引动之前，就骤然施加猛火，如同在两军对垒，尚未接触，便已擂鼓猛攻，反而可能打乱了它们自身那微妙的平衡前奏，导致冲突提前、无序地爆发，从而炸炉或者药性彻底溃散。”
他看向孙倩，目光清澈：“反之，若能在它们完成初步接触，那股排斥之力即将达到顶峰、却又未至顶点的那个微妙刹那，再行转换武火，以更强的外力介入，引导、掌控这场‘冲突’，或许……就能恰好将其控制在可融合的范围内，一举成丹？”
孙倩瞪大了眼睛，张着小嘴，完全愣住了。赵小二的这番话，如同在她被失败阴云笼罩的脑海中，劈开了一道缝隙，透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光亮！
丹方是死的，人是活的！“即刻”这个词，原来还可以有这样的解读？那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半息”之差，竟然可能就是成败的关键？
她回想起自己每次失败的情景，似乎……似乎确实是在火候转换的瞬间，药液就立刻出现了不可控的剧烈反应。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控火力度不够平稳，从未想过是时机的问题！
“半息……只是半息……”孙倩喃喃自语，眼神中的沮丧和困惑渐渐被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所取代。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赵小二的胳膊，用力摇晃着。
“赵师弟！你说得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光盯着丹方死记硬背了！”她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之前的颓唐一扫而空，“我这就回去再试一炉！就按你说的，晚那么半息，不，晚那么一点点再转武火！”
她松开赵小二，像只快乐的云雀，转身就要往外跑，跑出两步又猛地停下，回头对赵小二露出一个灿烂无比、带着感激的笑容：“赵师弟！太谢谢你了！要是我这炉炼成了，第一批百花丹送你尝尝！”
说完，也不等赵小二回应，她便化作一道翠绿的倩影，急匆匆地消失在了小院门口，想必是立刻赶回百草峰的炼丹房去了。
赵小二看着孙倩消失的方向，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刚才被她抓得有些发疼的胳膊。他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具体的火候把握，那“半息”的微妙差别，还需要孙倩自己去实践和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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